第1章 【黑x博士】舒华兹小姐的春天:杀手女王的情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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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一个三十岁的男女邂逅和然后相爱的故事。

   人总有很多不愿回味的过往,而相爱,则意味着包容和接受彼此的过去的一切——

   还有未来。

   承诺既轻,言过于行;既可相濡以沫,更当同游江湖。

   人生苦短,既然有缘,为什么不索性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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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华兹小姐的春天

  

   当春天到来的时候,黑离开汐斯塔来到罗德岛医药,已经整整一年了。

   虽然她一直自称是锡兰小姐的保镖,但其实是经不住小姐的再三“建议”才来的,她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治疗矿石病。她本人倒没有怎么把这病太放在心上,因为在经历过许多命悬一线的危机后,她已经习惯了在刀锋上漫步,那种许多年之后才会夺去生命的病症,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罗德岛为矿石病患者提供治疗,只收取相当低廉的费用,对于那些没有足够金钱的人,也允许他们通过提供服务、贡献自己力量的方式支付医疗费用。这看似充满了人性关怀的慷慨之举在黑看来,和自己多年从事的佣兵工作实则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卖命拿钱、再拿钱买命。而且她知道,锡兰小姐的技艺的价值,要远高于罗德岛在治疗自己矿石病上的花费,甚至远高于自己的这半条残命。

   所以,登舰罗德岛一个月之后,黑也作为干员加入了罗德岛的武装力量。倒不是因为这样就能偿还锡兰小姐什么,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一点点事情,是远远不足够的。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感觉是在依赖着别人而活着。毕竟,锡兰小姐只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而自己则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那些贫困的地方,她早已经是该当母亲的年纪了。

   但黑是半年前,才算结识那个被称为“博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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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阴郁连绵的秋天,阴沉的天空一直下着小雨,地面上十分潮湿。在结束了下午一场短暂的小规模战斗之后,黑回到了罗德岛的基地,向锡兰小姐报了平安,而小姐正在忙于和研究员们讨论一些医疗方面的问题。于是,黑决定依照她自己的习惯,先去基地外面的酒吧喝上两杯。

   走进酒吧,黑一边捋着她被雨水沾湿的长发,一边向着她平时坐的位置,酒吧角一个角落走去。她忽然注意到,吧台上正坐着两个显眼的酒客——他们穿着罗德岛的制服,这倒不是什么显眼的事情,真正显眼的是那两个人的面前,已经堆了相当可观的一堆酒瓶。

   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是名为星熊的干员。她是龙门近卫局的人,高大勇猛,是个非常可靠的战士。黑和她一起参加过许多次战斗,所以认得她,并且知道她酒量很好。而和星熊一起喝酒的人,则毫无疑问是他们的指挥官,被称作“博士”的男人。

   博士会在这里喝酒还不足以让黑感到惊奇,但在下午的战斗是博士指挥的,也就是说他离开战场的时间应该和黑差不多。那么,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制造出这一大堆空酒瓶所用的时间,至多不过一个多小时。

   黑在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得出了一个明显的结论:这位博士,在酒场上恐怕也绝非泛泛之辈。黑下意识地感到今天可能不是个喝酒的好日子,于是转身准备离开,但却被叫住了。

   “喂,黑小姐!来这边啊!”

   一个爽朗的声音呼唤道,说话的是星熊。

   “谢谢,不用了。我今天就……”黑在心里暗叫不好。

   “是啊,来这里吧。一个人喝酒多沉闷。”星熊的酒友也说话了。

   黑沉默了一阵。

   无论如何,博士是他们这些战斗人员的直属上级,黑多少也有点社交常识,知道没有合适的理由就拒绝这个人的邀请,是有失礼节的。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走到星熊身边坐了下来。

   “喝酒吗?”博士问道。

   “当然是喝酒了。喂,小子,给这边拿个酒杯!”星熊朝着吧台里的服务生喊道,擅自替黑做了决定,“来吧,别客气。今天的酒水博士全包了。”

   “等等,按规矩不是谁输了谁买单的吗?”博士皱起了眉头。

   “有区别吗?”星熊笑了起来,“虽然你的量也不错,但还是没有击败过我的记录吧。别的方面不论,但是比喝酒的话,你在罗德岛恐怕最多只能排到第二。”

   “何其自大,而且是盲目自大。”博士说,“兵书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对我的酒量虽然算是有点了解,但你凭什么认为黑小姐的实力,就不能力压群雄呢?”

   “哦?”星熊不可思议地说道,转头看向了黑。星熊显然认真地考虑了博士的话,因为在她的心里,博士对干员们多少是有所了解的。

   “不,我可不行,只能喝一点……”黑急忙说道。她绝对没想到,在罗德岛这个地方竟然还有个酒量英雄榜,而且她也绝对不想把自己的名字添加进榜单里。

   “不行!来,一较高下。”星熊拍着桌子说道,“干了这杯!”

   说完,星熊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面前的酒杯,黑意识到她不仅被卷进了一场复杂的争斗之中,而且已经被主攻手盯上了。而这一切,都源自博士巧妙的语言挑拨。

   黑不快地瞪了博士一眼,却看到博士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似乎非常满意当前的局面。而星熊则在拨弄着空酒杯,等待着她的回应。无奈,黑只好也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好,再来!”星熊马上再次给两个人填满了酒。

   “你先等等。”正当黑苦恼的时候,博士出手阻止了星熊。

   “怎么了?”

   “你没看到,黑小姐正在怨恨地盯着我吗?”

   “那怎么了,喝酒的人又不是你。”

   “你呀。我说过,喝酒也要有策略的,两人对饮和三人对饮的局面截然不同。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马上就要变成你对我和黑小姐两个人了。你并不了解黑小姐的实力,还有必胜的信心吗?”

   “那有什么?喝酒和战斗一样,首先拼的就是勇气!”

   “那你可知道,以一敌百,虽猛必不胜?”

   “不要和我讲兵书了。我只知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趁着两人争论的间隙,黑偷偷地瞄了博士两眼。

   “博士”的身材可谓高大,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脸刮得很干净,但相貌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乍一看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男人。他年龄似乎比黑大一点,当然这是从外貌上的推测,因为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迷。很奇怪,这个似乎掌握着罗德岛最高武力指挥权的男人,却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个模糊的称谓。据说他的真实身份和姓名,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罗德岛的最高机密之一。

   但黑并不关注这些,她本来就不在意其他人的事情,况且对于她自己来说,“黑”也不过是个代号。这么多年来,黑的万般行事唯有谨慎为纲,因为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但在此时,黑的心中却无端地冒起了一股火气,因为面前的两个人正旁若无人地大谈着饮酒心得,却仿佛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

   “久闻星熊小姐善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黑说道,“不知星熊小姐,一巡可有几许?”

   黑模仿着东国人的腔调说道。她曾经和不少东国人打过交道,深知东国人极重礼仪,一旦讲起别国的“礼数”,即便是不合常理,也必然会遵守。所以她决定用礼数来诓骗星熊一下。

   “这……以东国之礼,凡敬酒应酒,必一巡一杯,不论宽窄。”星熊说。宽窄,指的自然是杯子的大小。

   “好。但雷姆必拓以三为尊,因此一巡为三杯。我和星熊小姐是初次对饮,我需按照我们的礼仪敬酒,以免失礼。我先敬星熊小姐一巡,请!”

   说完,黑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再次倒满、喝干,又倒满,又喝干。一瞬间,黑将三杯酒喝了下去。

   “好!好胆识,好酒量。请!”星熊抱拳一拜,也连倒了三杯酒,连着三次一饮而尽。

   “真是豪爽。那么,继续第二巡吧。”

   “啊?”

   星熊惊讶地说道,但没等她惊讶完,黑已经再次倒了三杯,一口气喝下。

   “九是雷姆必拓最大的数字,而三三为九,因此向初识的朋友敬酒,须敬一巡三杯、连敬三巡,以示敬重。这是第二巡,请吧!”黑学着星熊抱拳说道。

   “这——”

   “咳。”

   就连博士都皱起了眉头,想要打断这夸张的喝法。但没等博士发言,黑已经倒上酒等着星熊了。

   “无妨,我喝。来!”

   星熊说着,再次连喝了三杯。

   “好。那么,第三巡——”

   “等等,”星熊摆了摆手说,“到此为止。”

   “哦?”博士的眉毛一挑。

   “我认输。黑小姐海量,在下今日甘拜下风。”星熊说道,“等我锻炼酒量之后,择日再和黑小姐一较高下。”

   说完星熊站起身,把酒钱放在桌子上,有些踉跄地走出了门外。而博士则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酒吧门口才转过头。

   “真是高手。”博士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在这家酒吧里,能喝得星熊先行退场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没什么。”黑淡定地说道,“我只是像您说的,用了点策略。我我知道星熊小姐极重礼节,因此才用雷姆必拓的规矩激她;而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喝了不少了,要硬拼的话,星熊小姐一定会亏些底气。兵书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是吗。”

   “好。‘兵者,诡道也’,真是好谋略。”博士说,“不过,你不会是硬撑着喝的吧。真不要紧吗?”

   “我没事。”黑用手指拭了一下嘴角,低声说道。然后,她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吧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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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黑感到头疼欲裂,而且嗓子干得像着火一样。她伸手摸索着四周,忽然摸到一个玻璃杯样的东西,于是拿着送到了嘴边。

   她喝了一口,杯子里是冷水。冰凉的液体进入口腔,顺着食道而下,驱走了一些醉意。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并且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而递给她水的,正是博士本人。

   “几点了?”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凌晨一点。不用担心锡兰那边,我告诉她你在罗德岛的客房休息了。”博士说。

   “但这里不是客房吧。”

   “当然,这里是我的房间。”博士说,“要是锡兰知道你喝得酩酊大醉,那我也会很为难的。”

   “劳您费心,我得回去了。”黑说着就想要起身。

   “你这一身酒气,瞒不过锡兰的。你不如在这里休息一夜,等天亮酒气消了再走。想要洗澡的话,这里也有浴室。”

   “……呼。”

   黑环顾了一番四周。昏暗的灯管里她看到房间不大,像是宾馆的标准间,只有一张单人床、一间洗手间、一个小沙发和一张写字桌,没有窗户。有一扇门通往外面,但外面是什么她看不到,她推测是博士的办公室。

   黑从来没有进过博士的办公室。

   忽然,黑的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都没有少。

   “你在找什么呢?”博士似乎有些嘲笑地说道。

   “找一些可能会丢的东西。”黑说道。

   “你喝酒以后经常丢东西吗?”博士说。

   “偶尔吧。但这次竟然什么都没有丢。”黑说。

   “呵呵。”博士笑了一声,“你休息吧。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叫我,我就在外面的屋里。”

   博士说完,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黑用了一阵子才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她和罗德岛酒量第一的干员猛喝了一场,然后醉倒在了吧台,然后被博士带了回来。她不想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但醉酒的头疼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她选择先去冲个澡醒醒酒。

   冰冷的水淋在身上,让黑感觉清醒了一些,头疼也消退了不少。清醒之后,她想到了问题真正严重性的所在:那就是当天亮以后,其他干员看到她从博士的房间走出去的时候,罗德岛的坊间将会流传起怎样的绯闻。

   而最滑稽的是,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没有被做。

   趁着天亮之前溜掉吧,黑一边擦拭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心想,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有任何人会揣测什么了。但当黑走出浴室的时候,她觉得这事根本不存在什么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进的这间屋子?

   ……既然是洗不清的事情,不如索性坐实其有好了。于是黑的心一横,打开了那扇门。

   “咳,博士。”黑在门口说道。

   “有何指教?”博士还没有睡,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昏暗的台灯下翻阅着。

   “请您来一下。”

   “好,稍等。”

   博士走进放下书卧室,而黑则裹着浴巾,坐在单人床的边上。

   “有什么事吗?”博士问。

   “没什么。”黑低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哦?你不是那种没事拿人寻开心的人吧。”博士说,“你肯定是有什么要说的才叫我,不必客套了。说吧,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只是有点奇怪。”黑说。

   “奇怪什么?”

   “奇怪你,竟然什么都没做。”

   “如果你下一句要问是不是因为你没有魅力,我请你不要那么想。你各方面都很有魅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博士说道,“但你要是认为每个男人都会擅自对醉酒的女人做些什么的话,那我就不得不建议你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朋友圈了。”

   “呵。”黑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一直以来都以为博士是个古板无趣的家伙,但今天却颠覆我的认知了。没想到你不仅酒量不俗,而且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那些都是你对我的刻板印象。当然了,我也不怪你,因为刻板印象正是大众的观点的体现。”

   “我已经没有刻板印象了,因为我今天对你的了解,比大众多了一点。我想说的是,那个……你还是也来床上睡吧?我猜你的办公室里肯定没有多余的床。”

   “确实。不过……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单人床上大被同眠的邀请意味着什么,黑明白,博士也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自有其不成文的暗号,所以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明说。那一夜,两个人身体间的纠缠和厮磨,一直持续到了天光微明才结束。

   黑感觉很满意,因为博士的身体符合她的想象——宽厚、强健而持久,充满了男人的魅力。而且博士本人也是个很温柔的人,每进行到一个环节,包括在进入她的身体之前,都会礼貌地事先征求她的同意。天亮的时候,两个人终于相拥着睡去了,黑的身体和心灵的空虚都得到了填补,她已经太久没有和一个或者几个男人睡在一起了,更不用说这次的男人是罗德岛上最为不凡的一个。

   从那以后,黑时不时就会“偶然”出现在博士和星熊的酒局上,然后在博士的房间里过夜。对于一夜之后的事情,黑从来不去操心,因为博士都很好地掩饰了过去,锡兰小姐和其他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但是对于她和博士之间的事情,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止足于现状,因为黑明白维持现状已经是她能享受到的最大的奢侈了。她和博士的关系虽然超越了战斗中的伙伴,但也不会更进一步,超越“满足生理需求和安抚内心寂寞的身体上的伙伴”这样的关系。她知道,博士也一定是同样的想法。

   在空寂的战场上,黑也经偶尔会回忆起自己的过去。那些回忆的情景里通常只有血与火,以及在冰冷的雨夜里,她在狙击点无声地潜伏着,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瞄准镜上的水珠。黑的记忆里没有少女时代的狂想,因为她根本没有经历过少女时代,自从孩提时就失去了亲人和家园,她这二十年里过的一直都是只有两种选择的生活:杀,或者被杀。

   黑一直都会选择前者,那就是她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虽然在结识了锡兰小姐之后,黑的人生看似有了一些改观,似乎有了一丝融入这个社会的可能,但是黑的心里清楚地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她之所以装作自己能够融入人群,是因为她不想让锡兰小姐过度地担忧和失望。她在锡兰小姐的身旁时,让人觉得她也会有平易近人的一面,其实只是对锡兰善意的欺骗。她只是稍稍收敛了本性,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她。她只会因为代替锡兰去做了那些会弄脏双手的事情而欣慰,因为这样锡兰就不会脏了自己的双手;至于其他的人的看法,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真正的黑,一直都生活在杀与被杀的世界里,那些美好的东西,对黑而言,就像是夜空的星辰,虽然美丽但是遥不可及,而且光芒永远无法照亮漆黑的大地。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哪怕是一丝都没有改变过,春去秋来,她的心中始终是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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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走了。”

   终于有一天夜晚,在结束一场云雨后,黑轻声说道。这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博士的房间里过夜。

   她身边的男人没有出声,只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地凝视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这个时间了,有必要吗?”男人终于开口说道。

   “有。不然的话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你有时候还是挺在意别人的看法的。”

   “我不想给小姐添更多的麻烦。”

   “不会的,我早就安排好这些事情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觉得最近大家已经有所察觉了。要是事情暴露……我真不知道小姐会怎么想。”

   “锡兰小姐,也不会怎么想吧。说到底你比她的年龄还要大,你有自己的自由。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了,谁会对此说什么呢。”

   “不一样。如果是你的话……那不一样。”

   男人笑了笑。他的微笑平静温和,带着就算看穿他人的掩饰也不会去揭穿的宽容。

   “怎么不一样?”

   “如果大家知道了你和我有这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引起哗然。你知道自己身上寄托着多少人的希望。你对罗德岛来说,是无法替代的存在。”

   “你是觉得,我没有替自己的事情做出决定的权利?”

   “这不是个人权利的问题。你要负责的事情太多、太重要了,不能因为我而被干扰。而且这样会波及到锡兰小姐,我也不希望她受到牵连。”

   “我认为你想得太多了。我们不就是很普通的那种关系吗。”

   原来只是很普通的关系啊,黑心想,心里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不过她很快就想开了,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我就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如果不是我的话,换做其他人来替代……也是可以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该结束这种关系了?”

   “是的。我很感谢你给我的特殊照顾,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我们都该对自己的……自己在意的一切负起责任。”

   “如果你是那么想的话,我了解了。你去吧。”

   黑默默地起身,穿起了衣服。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丰腴的胸、修长的腿,曲线玲珑的身体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那些都是她非常自信的地方。但此刻的她,感到这些自信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她的容颜和身躯曾经招来无数人的爱慕,但到最后终究都是一场空,因为她这种人,有着不可逃避的命运。

   杀人之人,必被人所杀。行走于刀锋之上的人,是否该去爱上什么人,本身就是一个可笑的命题。

   “如果你所谓的‘其他人’是指星熊什么的,我和她们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在黑走出博士的房间前,她听到身后的男人说道,“星熊是个好人,但我们之间只有朋友间的相惜,仅此而已。”

   我没有那么想,黑心想,而且那和我没有关系。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黑不知道这算不上和平分手,也许她和博士之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忧什么——也有可能是知道,但只是不想去考虑。她确实有点在意星熊小姐的事情,她也确实不想干扰到博士的工作、或者不想让把她带到罗德岛的锡兰小姐受到牵连。但她真正担忧的,是她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她甚至开始考虑万一自己在战斗中死去该怎么办,那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蛛丝一样的羁绊所束缚,变得患得患失,这让她感到害怕。她深深地明白,做她这样事情的人是不会有好结局的,所以,她选择在那个结局到来之前就离开。

   从那以后,两个人恢复了之前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没有再在酒吧里“偶遇”,黑也没有再进过博士的房间。而在这之外,该去战场的人依然会去战场、该去酒吧的人依然在去酒吧,罗德岛的一切仍在继续。

   两个月后,黑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她早就感觉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而且味觉方面开始对酸辣等重口味产生了兴趣,但她都并没有当回事。而一天早上,她在洗手间里洗脸时,忽然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绞拧,她俯身吐出了一大口酸苦的胃液。这让黑无法再对一切视而不见了。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生理周期上次的到来,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黑自然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作为成年人和一个饱经战火的战士,她应该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去承受突发情况,但黑还是感到一阵眩晕,躺在了床上。

   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一切,但她发现她还不行。她以为自己经历过了许多,但这一次,是她从未面对过的情况。

   这具躯体,还从未孕育过生命。

   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特别是锡兰小姐,但她马上明白那是不可能的。罗德岛本身就是个医疗机构,只要一次体检,就立刻会有人发现她身体的情况。但在黑想出到底该怎么掩饰自己之前,更加现实的问题涌上了她的脑海——

   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去处理,自己身体里这正在成长的另一个生命?

   找个地下诊所把他(她)扼杀掉,自然是最方便的选择,这样的诊所多如牛毛,黑也认识不少可靠的医生。但黑并没有立即做出这个决定,因为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人生的初次,而且……

   那是她的亲生骨肉。

   如果将这个生命留下来,将会是怎样的呢。

   一瞬间,许多从未曾见过的画面涌入了黑的脑海。她看到自己手里托着一个幼小的生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孔。那个生命渐渐成长,经历了许多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事情,成为了一个普通但是快乐的人。她仿佛一个替身一般,拥有了自己从未拥有的美好,然后一直幸福地生活着。

   黑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但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幻想。她心中萌生出了强烈的渴望——生下和哺育幼儿,将他抚养成人,成长成自己希望的模样。繁衍出繁茂的种群,那是她作为一个雌性的本能,她从未发觉,但却深深刻印在基因里的本能。

   但这所有的幻想画面里,唯独缺失了一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作为父亲的男人的面容。

   那天,黑在自己的房间里蒙着被子躺了一天,缺席了模拟作战的演习。锡兰来看望她的时候,她用生理不适掩饰了过去,但锡兰绝对没有想到这种“生理不适”不是她理解的那种。黑一整天都在问自己,我可以吗?我会是个好母亲吗。

   当孩子问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人,自己该如何回答?当孩子问起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人,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的母亲是个满手鲜血的杀手、父亲是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男人?

   还是算了吧。这根本没有可能。她这种人,今天活着,也许明天就会死去。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何处的人,要如何承诺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黑还是下不了决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就算她手刃仇敌无数,但要下定决心扼杀掉自己子宫里的生命,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不断的思想斗争中,黑睡着了。她久违地梦见了自己的家和故乡,梦见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第二天一早,黑接到了通知,让她立刻去博士的办公室。黑的心里先是一惊,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因为她感觉博士不可能知道她身体的事情。她整理好了情绪,挂上了往常一样没有表情的面容去了博士的办公室,但心中却思绪翻涌,完全没有去考虑博士为什么要传唤她。

   博士的表情严峻,显然也不是召她来谈论往日的旧情。办公桌上放着两封文件,博士一起递给了黑。黑打开一看,第一封是特别晋升涵——即日起,黑被升职为二级精英干员。

   罗德岛有一些精英干员,但二级精英是屈指可数的,通常只有那些战斗资历十分丰富的老兵,或者为罗德岛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干员才有资格晋级,这不仅是对一个干员能力的认可,更是一种极高的荣誉,随之而来的还有高额的薪酬。黑的战斗资历虽然久,但在罗德岛还没有做什么分耀眼的成绩,因此此次晋升一定有着特别的原因。

   “我何德何能,获此殊荣?”黑问道。博士没有说话,示意黑继续看手中的文件。黑打开第二份文件,发现是一叠作战计划。

   作战目标是掩护难民撤退,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任务,但战斗流程应该大同小异,无非是阻滞敌人的进攻。但当黑看过了地图之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这时得到晋升——他们一共三个小组、十个干员,要掩护的是一整个村庄,敌人则是整合运动的主力军,一群已经矿石病晚期、被彻底控制了思维狂暴感染者。而他们所据守的区域,地势最高不过百米,坡度平缓,可以说无险可守。

   随着战斗的推进,敌人将会和难民混杂在一起,作战将更为艰难。虽然参加战斗的都是饱经战火的老兵,但这一战,稍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境况将会极其危险,如果以完成任务为前提,那么这些作战人员可谓凶多吉少。

   黑同时也明白了博士为何此时表情会如此严峻。那个男人用兵是很谨慎的,在他的指挥下,罗德岛的干员们从未遭遇过重大伤亡。而这次的战斗,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活下来。

   “敌众我寡、任务艰巨,我们也没有优势兵力,这次可能要硬碰硬了。”博士说,“我听说你身体不适,昨天没有参加训练。状态如何?如果不好,可以不必参加这次战斗。”

   “我现在已经是二级精英,刚刚晋升就临阵脱逃,岂不是让人耻笑?”黑回答说,“我的状态没问题。你该关心的,是诱敌和第一波接敌的先头部队。”

   “不用你说,每个人我都想关心,但我更要关心大局。任务目标是第一位的。”博士说,“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一次行动,更何况是以流血和牺牲为代价。”

   “我知道。”黑说,“士兵的使命……我很了解。如果没有其他指示,我就要归队了。”

   “嗯。”

   博士没再说什么。但在黑走出他的办公室前,又开口叫住了她:

   “……黑。”

   “还有什么事?”黑停下脚步说道。

   “没什么,”博士说,“小心点。”

   “知道了。”

   [newpage]

   星熊是队长,而黑和星熊分到了一个小组,负责最后的防线,黑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星熊大概是博士心中最可靠的队员了,当然,她的实力确实配得上博士的认可。只是这种局面让黑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但大敌当前,没时间去在意个人的想法。黑和星熊见了面,简要讨论了一下战术方面的配合问题,两个人没有什么分歧,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抵达战场后,队员们都进入了各自的作战位置,后方只剩下黑和星熊两个人。

   “昨天缺席了训练,身体不要紧吧。”在黑离开前,星熊问道。

   “没事。”黑说。

   “喝酒不到位,战斗力都下降了?”星熊笑着说。

   “哪有。生理不适而已。”黑勉强地笑了笑。

   “我明白。别看我这样大大咧咧的,但我也是女人,也有身体感到脆弱的时候。”星熊说,“别担心,万事有我。我还等着和你决出个高下呢。”

   “我——”

   黑想要说自己实力不济、甘拜下风,但她忽然想到这时候就定下结论,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好啊,那就这次战斗结束后吧。”黑说,“上次沾了你的便宜,这次堂堂正正地,一决雌雄。”

   “哈哈哈!”星熊笑了,“无论输赢,雌就是雌、雄就是雄,我可从来没把自己当做男人。”

   “那就一决妃后吧。”

   “好家伙,斗志昂扬呢。我也感觉自己的身体热起来了啊。那就回去再会了!”

   敌人的进攻犹如潮水,势不可挡。虽然黑早就料想到作战压力会很大,但没想到压力的传递会如此之快。前方的敌人推进过来,虽然我方的前锋还保持着阵型,但根本无力抵挡众多的敌军,很快先头阵地就被淹没了。敌人涌入了村庄,和奔逃的难民混在一起,作为杀手锏的术师小队无法施展大面积杀伤法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追杀难民,而能够精确控制火力的狙击组则成了杀伤敌人的主要力量。

   星熊带领近卫干员们杀入了敌阵,黑为十字弓拉弦上箭,已经拉得手都酸了。她估计自己已经射杀了四五十名整合运动的士兵,但敌人还是源源不绝。溃败已成定局,黑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不知道在自己倒下前,到底能够让多少难民逃走。

   一个女难民怀里抱着一个幼儿,正在竭力狂奔,但无论如何也跑不快。还有无力行走的老人、负伤的伤员。黑扣下扳机,一发弩箭破空而去,刺穿了一个敌人的脖子。黑忽然发现,那个被她射杀的敌人竟然还很年轻,几乎就是个孩子。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整合运动的战士里,甚至还有女人。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拉弓射箭。

   黑以前从来不去想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杀来杀去,她不关心那些。她只需要知道自己要抹消的目标是谁。就像她毫不犹豫地出卖将自己养大的佣兵老大一样,她心里对人们没有任何感情认知,所有映入她眼睛的人,不过是瞄准镜里一个又一个的靶子。但今天,这些人却不同了。无论是敌人还是友军,他们忽然都有了面孔。

   近卫小队也被击溃了,虽然他们仍在各自作战,但已经无法阻挡势如破竹的敌人。狙击组被疏散,掩护撤退的干员,但已经为时已晚,几乎所有人的位置都处于被包围的境地。

   就结束在此了吗,黑一边发射着箭矢,一边心想。这样的结局虽然她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甘心啊,黑心想。自己死了倒不要紧,小姐总会得到罗德岛的照顾,但自己腹中的生命,就要永无一睹这个世界的机会了。黑忽然笑了起来,她笑自己的后知后觉。原来她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啊。早知如此,今天就找个借口不参加作战了。不,不必借口,就对博士实话实说,“我不想参加战斗,因为怀了你的孩子”,他脸上表情一定会很有意思。

   “哈……”

   黑笑出了声,她感觉自己已经疯了。在想些什么呢。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这种死法了吗,到了现在为什么又不甘心了,就那么怕死吗。

   你早该死去了,父母死去的那天就该死了。佣兵团被剿灭的那天就该死了。手刃全部仇人的那天——

   “黑!听到了吗,黑?”

   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一阵呼喊。是星熊。

   “收到,请讲。”黑的思绪瞬间回到了战场。

   “马上撤退!趁现在!”

   “虽然你是队长,但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令。”

   “这不是我的命令,是博士的命令!他要求我掩护你撤离!”

   “无稽之谈。他不可能下达这种把自己最信赖的队员当做弃子的命令。”

   “弃子?说什么胡话,你难道以为老娘扛不住了?!啊,算了,你亲自和她说吧!”

   黑的对讲机里一阵杂音。

   “黑,立即向撤离点方向移动。”说话的声音换了个人,黑能听出,是博士本人接入了她的频段。

   “……星熊怎么办?”黑说。

   “支援已经在路上了,星熊的命比你硬得多,不用你费心。马上走!”

   “不行,除非我亲眼看见星熊脱离危险。”

   “我要顾全的不只是你和星熊,服从命令!!”

   “我拒绝。”

   黑说完,切断了通讯。通常情况下她不会拒绝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但如果是星熊的话,还是算了吧。

   罗德岛派来的支援,能把星熊捞出油锅吗,黑对此十分怀疑。她了解星熊的性格,作为队长,她虽然通常是后防力量,但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战场。如果星熊离开了,那就表示所有人都离开了,但今天的阵势,显然是不可能的。

   黑站起身,俯视着战场。她的位置在高度最高的地方,一个孤零零的土坡上。敌人已经包围了四周,但暂时还没有注意到她。黑看到术师们正在逃散,狙击组则边打边退,而近卫干员们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努力试图聚集在一起,但却是徒劳。而在村庄的正中央,星熊一个人孤单地战斗着,她身边敌人的尸体已经围成了一个圆圈,但圆圈之外的敌人有百人之众。

   她绝不可能撤出来的,黑心想。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后退。”一个人说道。

   黑很诧异,因为她已经关闭了对讲机。那个声音不是从她身边传来的,而是从远处——虽然语调很轻,但声音却很清楚,仿佛就在跟前一般。

   黑循着声音望去,看到在村庄出口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女。她手持一把比身体还高的黑色巨剑,一头银色长发几乎拖地,在风中犹如旗帜一般猎猎飘扬。她看起来是罗德岛的人,但黑从来没有见过她。

   这就是所谓的“支援”?黑心想。只有一个人?

   “所有人,马上离开。”那个少女再次说道,扬起了手中的巨剑,然后将剑深深地刺入了地面。

   让黑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从少女巨剑所在的地方,地面出现了裂痕。明明是远离水源的地方,水流却如潮汐般从裂缝里涌了出来,很快就淹没了村庄。少女拔出巨剑,踏着水流向星熊所在的地方悠然走去,信步闲庭犹如徜徉在自家的后院。她对星熊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几句话,星熊收起盾牌飞快地向外围奔去,还朝着黑的方向猛地挥手,似乎在说些什么。但黑没有听到,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村庄中心的少女身上。

   她看到少女再次举起长剑,然后猛然一挥,霎时大地崩裂了。滚滚浪潮犹如狂怒的大海卷起万顷波涛,将敌人、难民、房屋、砂石还有黑,一起高高地抛向了空中,然后坠向“海面”。激流汹涌,黑感觉自己犹如掉进了旋涡,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失去了知觉。

   过了不知多久,黑醒来了。她稍稍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浑身酸痛,但没有大的伤口,只是手脚有些擦伤。黑抬头看了看天,天光没有任何变化,看来她失去知觉的时间不长。她环顾了一番四周,那可怕的潮汐已经退却了,而自己已经被水流带到了村庄里。她无法确定自己的确切位置,因为村庄处于一个低洼的盆地,而现在犹如被海啸袭击过一般,满是断瓦残垣,遮挡了她的视线。

   罗德岛的干员们似乎已经撤离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丢下了她。关于这一点黑也无法确定,也许是太过仓促、也许是因为没有找到她。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四周没有看到难民的身影,但是远处还有倒在地上的整合运动的士兵,有些已经是尸体,而还有些似乎还在动。对讲机已经泡水,十字弓也不知所踪,虽然腰上的匕首还在,但那只有几寸长的刀刃,显然无法用来和整合运动的士兵战斗。

   但为了增加一点安全感,黑还是拔出了匕首握在手里。她有点后悔没有听博士的命令,没有了解清局面就作出了鲁莽的决定,她最近一想到“博士”、“星熊”这些字眼就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黑压低身姿,蹑手蹑脚地穿行在废墟之间。对于潜行她还是很有经验的,但她知道去往撤离点的方向,路上不可能畅通无阻。她尽量避免经过整合运动士兵身边,但有些地方终究躲避不过去。黑经过那些倒地的士兵,多数已经一动不动了,但有一些虽然受伤,但还没有死去。那些士兵有些只是带着麻木的表情,呆呆地望着黑,也有一些挣扎着依然想要对她发起攻击。黑没有理会他们,快步地走了过去。通常遇到这种情况,黑是会选择消灭他们以免除对自己的威胁,但今天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狱。

   她已经不想杀更多的人了。

   黑在破碎的废墟中悄悄前进,渐渐摸索到了村庄的边缘。她抬头看向远方,崩裂的高地已经隐约可见,那应该是她之前潜伏的地方。黑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走的方向没错。但当她向着那条歪曲小路的尽头看去的时候,她的心头感到一沉。她看到那边竖起了整合运动的旗帜,敌人的残兵正在那里集结、试图重整旗鼓。

   越过那片高地,后面应该就安全了,但敌人偏偏在这个位置拦住了去路。硬碰硬绝无胜算,但要迂回过去的话,不知道要绕多远的路,而且说不定会遇到其他的敌人。该怎么办?黑的心里感到一阵焦急。而正当她思索对策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喊。黑回头一看,三个敌人的士兵正踉踉跄跄地朝她而来,应该是去往集结点的路上的残兵。

   如果强弩在手,黑是不会把这些杂鱼放在眼里的,他们没有可能接近黑的身边。但此时没有了武器,只有一把匕首防身,和他们短兵相接绝非明智的做法。黑拔腿就跑,穿过一片废墟,逃到一个路口,却发现又有几个残兵堵住了去路。后退已经来不及,黑只得钻进了一座半倒塌的小屋里。她悄悄躲藏在黑暗之中,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那些残兵不要发现自己。

   不一会儿,追兵赶来了。黑很小心地没有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脚印,所以敌人一时间没有发现黑的踪迹。但他们显然知道黑就躲在附近。几个敌人守住了路口,然后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索。黑闭上了眼睛。

   完了,黑心想。这群杂鱼看来不找到自己是不会罢休的,被发现只是个时间问题。敌人渐渐接近,黑竖起耳朵、握紧了匕首,准备着最后的战斗。虽然知道没有胜算,但她不想坐以待毙。黑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那是从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传来的,有些杂乱的呼喊声,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惨叫和……枪声?

   没错,那急促而有节奏的爆裂声,毫无疑问是枪械在射击。黑一下子来了精神,因为她知道整合运动的士兵对原石技艺十分依赖,而极少会使用枪械这种相对精密的机械武器。使用枪械的射手,很大的可能是罗德岛的干员。

   外面的敌人也被战斗的声音所吸引,停止了搜索转而投向了战斗的地方,于是黑稍稍挪了挪身子,想要出去一探究竟。但她刚刚从废墟中探出头,忽然头顶感到一阵凉风。她下意识地缩回了头,紧接着一道寒光就从她的眼前闪过。那是一把长剑,敌人虽然多数都离开了,但依然留下了守卫。如果不是黑反应迅速,现在恐怕脑袋已经不在肩膀上了。

   黑一猛然蹬腿,从隐蔽的地方一跃而出,躲开了刺进来的利刃。她来到外面,看到一个身披铠甲手持重剑的高大战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见她出来,不由分说就是一剑劈下。那一剑又快又急,黑侧身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于是用匕首将巨剑拨向一边——当的一声,火星四溅,虽然面前架开了敌人的攻击,但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匕首险些脱手。

   不好,黑在心里叫苦。作为射手她本身就不善短兵相接,而这个剑士却绝非善类,不仅力气大得出奇,而且挥剑又快又狠,剑锋覆盖的范围巨大而致命,稍有不慎,就会被斩为两段。黑无暇多顾,挥手将匕首向剑士掷出,却被他用剑挡落在地。趁着敌人分神的一瞬,黑拔腿就跑,敌人在身后穷追不舍。黑的脚力尚可,但敌人竟然速度也不落下风,一直紧追其后。

   慌乱之间,黑然跑进了一条被坍塌房屋堵住的小路,再回头,退路已被堵死。剑士一步步逼近,赤手空拳的黑面对敌人的猛士,她知道自己这次是逃脱无望了。正当绝望时,黑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喝道:

   “黑,趴下!”

   来不及多想,黑顺势伏倒在地,接着是一阵短促的枪声。

   砰砰砰、砰砰、砰砰!

   黑稍稍抬头,只见那名剑士身上中了好几枪,殷红的血液从弹孔中涌了出来。但他竟然还没有倒下,而是单膝跪地,用手中长剑支撑住了身体。

   砰——

   随着最后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贯穿了剑士的头颅,他终于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黑回过头,看见废墟上跳下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个人手持一把自动步枪,身着奇异的深色作战服、头上罩着黑色头套,衣服上没有任何示明身份的标识。他走到黑的跟前,伸手将黑拉了起来。

   “没事吧。”那个人说。

   声音很熟悉,但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只是呆呆地盯着那个人笼罩在面罩下的脸。那个人拉下面罩,黑看清了他的脸,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出毛病。

   面罩之下的是一个男人的脸——黑色短发、相貌无奇,但目光深沉而冷峻。站在黑面前的,正是博士本人。

   “我不知道,你竟然是拉特兰人。”黑喃喃地说道。

   “我不是。但我的确很擅长用这个。”博士拍了拍手里的枪。

   “这不合常理。”

   “是啊。但比起罗德岛那些能移山填海的家伙,我觉得我还算离常理近一点的。”

   “大部队呢?”

   “早就撤离了。这里只剩下你自己了,趁着还没人发现我溜出了办公室,赶紧走吧。”

   黑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困惑,因为她没能明白博士的意思。但当她意识到博士在说什么的时候,她的眼睛瞪大了,表情混杂了震惊和恼怒。

   “你一个人来的?!”黑低呼了一声。

   “不然呢?参与这次战斗的干员好不容易才撤离,他们全部都负伤了,还有几个伤势严重。如此险恶的地方,就为了寻找你一个人而派出一支小队,你觉得凯尔希会同意吗。阿米娅会怎么想?”

   “所以你就只身一人出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对罗德岛意味着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没有听我的命令!!”

   博士也火了,大吼了一声。黑低下了头,她知道这都是她的错,她的一时冲动破坏了博士的计划,还让博士不得不冒险亲自来营救她。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恩情,博士这个人的仁义,在她看来确实是有些过度了。

   “是我的错。”黑低声说,“今天……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

   “对不起就免了吧。”博士说,“回去之后,记得跟别人说你是自己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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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罗德岛,黑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她本来也没受什么伤。武器丢失了已经不可能再寻回,她向某个私造十字弓的工匠订购了一张新的,需要一周才能做好,所以这一个星期她恐怕是无法再出勤了。博士从后门溜进了罗德岛,然后马上就去和战略部的人总结这次作战的细节,据说要开会开到很晚。

   晚上,锡兰已经入睡了,而黑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直在想着今天惊心动魄的一天。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杀手该有的样子,作战时彻底乱了阵脚。她开始忍不住去猜测那些陌生的人,幻想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在面对敌人时失去了冷血、面对死亡时失去了从容。她仿佛正在重新认识生命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她想起自己在面对那个剑士时的绝望和不甘,又想起自己被博士救下时的庆幸和激动。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滴滴滴。一声轻响,床头的内线电话指示灯闪烁,有人在呼叫。黑伸手接通了通讯。

   “是我。”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睡觉了吗。”

   说话的人是博士。

   “没有。”黑回答。

   “能来我这里一下吗,想和你谈谈今天的事情。”

   黑没有说话。今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如果博士要求她做出检讨,也是应当之该的。但这个时间,让黑有些犹豫。这样的深夜会面,让她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如果不方便,我去你那也可以。”见黑没有回答,博士又说道。黑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锡兰。

   “你在屋里等着。我现在过去。”

   黑穿好衣服,走进了博士的办公室,博士正坐在办公桌前望着墙壁出神。见黑进来,他起身倒了两杯咖啡,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黑。

   黑看了一眼,接过咖啡捧在手里,在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你不是更喜欢喝茶吗。”黑说。

   “但咖啡不是更常见的深夜饮品吗。。”博士说。

   “那你为什么不冲一杯咖啡、一杯茶?”黑说。

   博士没有说话,他明白自己因为发起了不合理的深夜约谈,而被找茬了。

   “一次冲两杯咖啡,不是更省事吗。”博士笑了笑。

   “也许沏一壶茶也挺不错。”黑小声说。

   “那下次我沏茶吧。”

   “嗯。”

   “今天,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只是擦破点皮。”

   “那就好。”

   “……”

   博士没再说什么,黑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陷入了一片微妙的沉默。

   “难民们怎么样?”过了一阵,黑低声问道。她不知道为什么博士找她来“谈谈”却又不说话了,但这有些暧昧的气氛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我们尽力了,但只撤离了一部分。”博士说,“其实我也没指望能够让他们都撤走,从总体上看,算是达到了预期效果。”

   “什么效果?”

   “收买人心。我是这么看的,当然,罗德岛另有更加堂皇的说法。”

   “你说得没错……本质上没错。”

   “嗯。不过这话就像独自从办公室溜出来一样,只能私下说说。”

   “以后别这样了。”黑轻声说,“罗德岛不能没有你。”

   “啊,那你以后也别这样了。”博士说,“你知不知道,我也不能——”

   博士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能什么?”黑忍不住问道。

   “不能眼看着你丢掉小命,袖手旁观啊。”

   黑笑了起来。这个男人,实在是难以捉摸。他可以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忽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当他就在眼前的时候,却又感觉远得像天上的云朵。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黑说。

   “其实没什么事。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情况,有没有受伤。如果没有的话,就和以前一样,随便聊点家长里短的。”

   “我们以前聊过家长里短吗?”

   “有吧,至少聊过兴趣爱好什么的。”

   “那是在床上的兴趣。”

   “那也是个人性格的一部分啊。”

   “那今天呢,还是同样的话题?”

   “不。我想听听关于你的事情。”

   “我觉得你知道不少关于我的事情吧。”

   黑的此言不假,因为出于职责需求,博士拥有对全部干员档案的阅览权,所以对每个干员他都多少有所了解。

   “我知道你记录在档案上的信息,也知道一些你没在档案上登记的事情。”博士笑了笑,“可我并不了解你,不是吗。我想知道真正关于你的事情,你眼里的自己。”

   “比如说哪方面呢。”

   “比如说,曾经有过几个男人之类的?”

   “……就算我们曾经在床上相处得很愉快,也不代表我会接受这样赤裸裸的骚扰。”黑严肃地说,“你无权刺探我的隐私。这个问题太过分了。”

   “非常抱歉。那就当我没问吧。”博士说。

   “如果你指的是上过床的,大概有十几个吧。”黑说,“我也记不清了。有时候,一晚上……不止一个。”

   “啊……是吗。”听到这个答复,博士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我是说……我没想到你会回答,所以有点意外。”

   看到博士的样子,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快意。接受不了吗,她心想,活该。提出这样的问题时,你心里该做好接受答案的准备的。但黑并没有把心中的得意表现出来。

   “那你,爱上过他们中的……某些个吗?”整理了一下表情,博士再次问道。

   “当然。”

   “……是吗。哦,挺好。我是说……如果你能正确地看待心中的情感,那是很好的事情。”

   “但只爱过一个。”

   “……我没问数字。”

   “但你还是关心的,不是吗。既然我和多少男人上过床这样的问题你都问了,那我对多少男人动过心,你也是有点想知道的,对吧?”

   博士沉默了片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是锡兰小姐的父亲吗。”

   黑笑了笑。这位博士先生,真是刨根问底。他问的所有问题,都是黑想要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不过,这也正常,黑心想。如果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也就谈不上坦诚的对话了。

   但是黑没有回答,因为还没有到说出这个问题答案的时候。对于老爷,黑是非常敬重的,这一点不假。但黑遇到老爷的那一年,她才12岁。一个幼稚的女孩会被一个风度翩翩又老练深沉的年长男人吸引,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如果那时候黑并不理解自己的那种心情的话,那么现在的黑能够清楚地明白,那种对父亲的敬仰式的仰慕,并不是爱恋。

   而且她没有,也从没想过要和老爷有那种关系。

   “我不能透露那个人的身份。”黑说。

   “我明白。”博士点了点头,“的确,这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无论何时都要小心隐藏。”

   “非常感谢你能理解。”黑说。她是得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因为那个人不仅本来就经常面临种种威胁,而且身上还有种不顾后果的冒险主义——后面这一点,黑是今天才知道的。

   “好了,我们不谈这种模糊不清的话题了。”博士说,“说说过去的事情吧,那些不会威胁到如今的人们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死人的事情了。”黑说,“我生在一个商人家庭,父母被陷害后又遭到暗杀,我也因此沦为佣兵……是的,一伙佣兵的成员,我也算是佣兵吧。作为一个小女孩,我拥有很好的天然伪装,这让我在干活时事半功倍。6年的时间里,我处理了数不清的工件……你懂这句黑话吧。我自己都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后来我的佣兵团被全部剿灭,我也投奔了老爷,之后就一直在锡兰小姐身边。我为老爷做过一些事,别误会,都是自愿的。在汐斯塔市也当过正儿八经的公职人员。但小姐一直担心我的矿石病,所以我被她带到了罗德岛进行治疗。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你的佣兵团,是在你投奔锡兰家族后被剿灭的吧。”博士漫不经心地说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把他们的行动计划全盘告诉了老爷、又把他们引进了老爷布下的陷阱中,让他们被一网打尽、一个不留!”黑站了起来,阴森森地说道,“我出卖了他们,非常卑鄙吧?非常恶毒吧?你觉是不是得我是个冷血的女人,最毒妇人心?没错,你发现的未免太晚了!”

   “我什么都没说。”博士仰视着浑身发抖的黑,淡淡地说道,“我只是确认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以及我所了解的消息是否属实。”

   黑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咖啡,然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她的情绪平静了一些。

   “杀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更痛苦的是,在杀人和被杀之间做出选择。”黑低声说道,“我在佣兵团里的6年,是被抹去了全部人性的6年。我被当做动物一样对待,吃着泔水桶里的剩饭、练习着杀人的技巧,稍有不从,得到的就是拳打脚踢。他们为了保证我拥有可以迷惑他人的外表,没有破坏我的身体,但对心灵的摧残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息过。我偷偷饲养的小老鼠,被他们用火活活烧死,小心呵护的野花也在刚结出骨朵的时候被踩烂。在10岁的时候,我失去了少女之身,因为他们认为有必要让我学习用身体去引诱那些有着变态爱好的目标。从那以后,我也沦为了他们泄欲的工具。我身上的每个孔洞,都被他们玩弄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我不敢逃走、更不敢反抗,因为时刻悬在我头上的是死亡的威胁,每个晚上我都是在惊恐中入眠的。我知道一旦我不听话,或者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们会真的杀了我。我不想杀人,但是……但是我……”

   [newpage]

   黑抱着膝盖,将脸庞伏在胳膊上,抽动着肩膀哭泣了起来。这些经历,即便是多年后回忆起来,感到的痛苦依然仿如昨日般清晰。她从不畏惧死亡,是因为每当她回忆起从前的一切,都会感到死亡是一种解脱。她认为自己在经历这一切之后,应该已经学会坚强了、应该早已忘记了眼睛该如何流泪。但当她在博士面前说出这些时,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怨恨和委屈。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锡兰小姐和博士这样的人呢?如果早点遇到他们,现在的自己,至少不会只是一个满手鲜血的凶手。

   “没事了。你能说出来这些很好。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痛苦了。别哭。没事了,好吗?”黑听到博士说道。她感到博士的手正在轻轻抚摸她的头顶,那温暖的感觉,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抱歉,我失态了。”黑擦了擦眼睛说道,“那些人死有余辜,我从来没有为他们的死感到一丝内疚。我只是为我屠戮的无辜的人感到自责,虽然我是被迫的。不过这种感觉和你说的话,你可能也体会不到。”

   “这些事情,锡兰小姐不知道吧。”

   “小姐那么纯洁天真,这种残酷的事情……怎么可能对她说。”

   “我呢……失去了一些记忆,对自己的身份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但我并不是把自己的过去彻底忘记了。”博士笑了笑,开口说道,“我的脑海里,还存有许多关于过去的记忆的碎片,这其中多数都是一些恐怖的情景。我曾经埋伏在草丛里,看着一个小孩的父母被人淋上汽油、烧成焦炭,但为了任务、为了不打草惊蛇,我默默地袖手旁观……我曾经看着战友的肚子被炮弹破片撕开,他捧着自己的肠子求我救他的命,但为了攻克据点,我没有停下冲锋的脚步。还有很多次,敌人放下武器向我们投降,但因为无处安置战俘,我向投降的敌人开了枪……里面许多士兵,只是年轻的孩子。我不记得他们是谁,但这些情景,至今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这样说希望你不要生气,我经历过的事情和你相比,只是有过而无不及。我大概能知道为什么凯尔希总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我,我以前可能是个士兵,我手上的鲜血、脚下的尸骨,恐怕比你还要多得多。所以,你说的那种感觉,我也不是体会不到。我多少还是能了解一点的。”

   听到博士的诉说,黑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面前这个看似平安无奇的男人,竟然也经历过如此残酷的过去。

   黑站起身,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博士的面颊。也许安抚受伤的男人就是女人的本能,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她终于忍不住将面前男人的脸庞,紧拥在了怀里。黑轻轻地摩挲着博士的脸,他的脸可能是早上刮的,但到了晚上胡子茬已经长了出来,因此手感很粗糙,像是砂纸一样。这是一张平淡无奇的的男人的脸,但却让黑感到着迷,在听闻了他经历的那些沧桑后,更是让她无法自拔。

   黑甚至感觉,在博士的面前,自己的痛苦经历也显得不是那么痛苦了。

   “那我……可以给你安慰吗。”黑轻轻地说道,“如果感到痛苦,就让我来安慰你吧。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但我的身体……和这一文不值的温柔,要是可以的话……”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安慰了。”博士也拥住了黑的腰肢,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那也让我来守护你吧。如果感到不安的话,我就站在你的身边。如果感到愧疚的话,就让我来原谅你。就连我这样的人都可以抛弃过去、厚着脸皮活下去,你为什么不能认真地好好地活着呢?”

   “博士……”

   在黑的词典里,“命运”一词总是让她感到冰冷残酷、无法逃脱,但此时此刻,即使命运依然残酷和冰冷,但至少其中也曾有过温情的点缀。一个失去所有的人是绝望的,但当她遇到另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就有了希望。因为即使对方就是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至少他们不再是一无所有、不再是独自去承受一切……当一个人感到生命中有所得失的时候,未来的存在,也就有了意义。

   黑捧起怀里男人的脸,注视着他平静而从容的目光。然后,她倾注了自己内心那翻滚沸腾的情感,吻上了他的唇。

   黑的动作有些生涩,因为这样嘴唇的碰触她还是第一次……不仅是她和博士之间的第一次,也是她此生的第一次——说出来可能没人会相信,但这位在在战场上身经百战、在床上也差不多身经百战的杀手女皇,其实以前还没有过接吻的经验。

   在已经有些久远的过去,黑曾经有过和不少男人的交欢,但那些无论是被强迫、或者是为了刺杀,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为了寻求刺激,但她从来没有和男人接吻过。虽然黑也许多次地和博士赤诚相见,博士的嘴唇早已游历过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角落,但他们也没有亲吻过彼此的嘴唇——从博士第一次试图亲吻黑的嘴唇时黑因为慌乱而微微扭开了脸之后,博士就再也没有主动吻过黑的唇。

   黑的嘴唇在博士的唇上轻轻摩擦着,为了掩饰自己没有经验的事实,她开始稍稍伸出自己的舌头,轻轻舔弄着博士的牙龈。博士也打开了牙关,伸出舌头回应了她——黑品尝到一股柔软得发腻的触感,还有混合了烟草和咖啡香气的味道。她没有想到这个貌似刚毅的男人,和他亲吻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温柔。

   在一愣神的时间里,这场唇舌的交锋已经被博士占据了主动,不知所措的黑只能任由他咬住自己的舌尖,轻轻吮吻着。但博士并不满足于此,很快又把舌头慢慢探入了黑的口腔,用舌尖摩擦着她整齐的贝齿、肆意地吮吻着她甘露般的涎液。黑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像是打鼓,全身火热得仿佛燃烧,而且几乎快要窒息了。所以她轻轻捧着博士的脸、微微颔首,收回了自己的俏舌,分开了两人正纠缠在一起的嘴唇,急促地呼吸着。

   “……我感觉你,像是第一次接吻呢。”博士已然看穿黑的假装,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被你发现了?”黑呢喃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早就应该什么事都炉火纯青了?”

   “我可没那么说。”博士用额头贴在了黑的额头上,“不过,第一次接吻的对象是我,我绝对没有想到。”

   “很正常,我这样的女人,说自己是第一次什么什么,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吧。”黑低声说,“不过,刚才是货真价实的初吻呢。很抱歉,我所有的‘第一次’中,只有这个留给了你……”

   黑还没说完,就再次感到一阵窒息,那是因为博士紧紧地搂住了她,力量大得仿佛想要把她碾碎一样。

   “别说那种话。”博士在黑的耳边轻声说着,“你的过去给了谁,我不在乎。但从今往后,你的每一次都是我的了。”

   “可不是从今往后,”黑稍稍挣脱了一点博士的紧拥,“自从和你相遇之后,我的每一次都是你的呢……”

   说完,两个人的唇再次贴在了一起,忘情地相互亲吻着,感受着彼此的触感、品尝着彼此的味道。博士将黑一把抱起,踉跄着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把黑放在了那张已经同眠过不知多少次的床上,唇舌交缠了许久方才分开。在不舍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博士飞快地脱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又开始去脱黑的衣服,黑躺在博士的床上,看着面前的男人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感到一阵犹如醉酒般的眩晕。博士成功地脱下了她的外衣,但是因为过于急切,文胸背后的扣子怎么也解不开,黑索性一缩肩膀,直接将文胸如同T恤一样从肩头退了下来。面对自己完全赤裸的上身,博士却并没有像那些贪婪的男人一样粗暴地抓捏自己的乳房,而是伸出双臂将黑紧拥在了怀里。

   黑感到胸前一阵紧实的炽热,胸部紧贴在了一个坚实滚烫的胸膛上。每一次被博士紧拥在怀里,她的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不禁也将身体向着博士贴了过去,将自己的整个胸腹都紧贴住了博士的身体、用自己修长丰腴的双腿交缠住了博士健壮的双腿,让自己和博士的皮肤最大限度地紧贴着。

   “博士……博士……”黑在博士的怀里轻声低语着,“抱着我。抱紧……”

   博士听到黑的轻语,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女人,不断地亲吻着她,轻轻抚摸着她浓密的、银色绸缎一样华丽的长发;黑的脸庞也不断磨蹭着博士的肩头,用手轻轻摩挲着博士宽厚的后背,和充满力量感的手臂。

   “每个晚上……过去的每一个晚上,我都是紧绷着神经度过的。我躺在床上,却不敢睡着,时刻防备着不知会来自何处的袭击、稍有响动就会立即醒来。但来到罗德岛之后不再是了。”黑轻声说着,“在你的房间里,在这张床上,我总是能睡得很沉。睡觉的时候能触碰到你,让我感到安全,不会再有危险……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你会保护我的,对吧?你是个能征善战的男人,是罗德岛的首席战略官。所以,就算是我这样寄身阴影中的危险女人,你也能够保护的,对吧?”

   “我会保护你的。”博士说,“如果你感到不安,就来我的身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没人能够再伤害你,我向你保证。”

   “太好了……那么我要,拿什么回报你呢……”黑小声呢喃着,“不如就请对我……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

   “我想做的,是我们都喜欢的事情,”博士说,“让我们都舒服,和快乐的事情……”

   “嗯。来吧……”

   说完,两个人的唇舌再次交缠。他们呼吸着彼此灼热的呼吸,在彼此的口中不断舔舐、探求,黑心里的情欲被轻轻撩动,渐渐产生的渴求,却迟迟没有被满足。终于,黑忍不住伸手轻轻抓住了博士的手腕,将他的手移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这里……”黑轻声说道。

   黑的身体在多年的战斗中得到了良好的锻炼,紧实的肌肉外覆盖着恰如其分的脂肪,健美又不乏女性的柔韧。虽然为了便于运动,黑从来不穿太紧的胸衣,但她依然对自己丰满的胸部很自信,她知道这个部位总能吸引着许多男人的目光,就连博士也这里爱不释手。黑也很喜欢博士抚摸她的胸部,当博士宽大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她的前胸时,黑的心中会有一种混杂着被需求和被占有的满足感,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真实的女人。

   博士轻轻揉捏着黑蜜桃形状的胸部,柔软的山丘之上,两颗紫红色的蓓蕾早已傲然挺立。当博士的手指轻轻捻住那两颗软糯的乳尖时,黑不由得闭上眼睛仰起了头,唇缝间也漏出了一丝娇吟。

   “嗯……!”

   “这里,有感觉吗?”博士轻声问道。

   “有……轻一点,嗯……”

   黑还没有说完,博士已经将左边的蓓蕾含在嘴里,用舌尖温柔地翻转、吮吸着。犹如触电一般的快感,让黑的身体一阵颤抖,忍不住伸出手臂将博士的头搂在了怀里。

   “嗯……呼,好舒服……慢点,嗯……”

   博士的另一只手也没有停下,还在不断揉搓黑另一边的乳团和蓓蕾;他的动作正如黑所喜欢的那样轻柔缓慢,但触碰的时候又非常仔细,任何一缕敏感的皮肤都没有错过,黑的心中一半是让人沉沦的情欲快感,一半是被温柔细致地爱护的感动。

   但是仅仅这样的爱抚是不够的。在黑的欲火被渐渐点燃后,却没有品尝到真正的情爱,博士的撩拨反而在某种意义上让她感到有点难受。不知不觉地,黑的双腿已经夹紧、腰肢也开始微微扭动,下身在博士的腿上不断磨蹭,向博士传递着求欢的信号。

   但博士却对这一信号佯装没发现,在享用够了黑那美丽的胸部之后,忽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为什么……”黑微微睁开眼,看到博士正凝视着自己,“你在……看什么?”

   “当然是看你。”博士说。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到处都是好看的。”博士说,“你为什么这么美?你的腿真美,修长、笔直、丰腴又充满力量感。你的肚子也很美,平坦柔软又富有健美的肌肉。还有你的胸、你的头发……但最美的是你的眼睛,锐利、摄人心魄,但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我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和你媲美的女人了。”

   “你在故意取笑我。”黑娇嗔了一句,用一只手臂挡住了胸口,“就算是我这样的女人,也是会感到羞耻的。”

   说着,仿佛真的害羞了一般,黑用手臂抱着胸部、扭过身背对起了博士。

   博士笑了笑,黑像个小女人一样撒娇的样子,让他觉得也非常可爱——在许多人的眼里黑是个冷酷,甚至有些让人害怕的杀手;但在博士的眼里,黑只是一个渴望得到保护、渴望得到爱情的普通女人。

   博士俯下身,侧身躺在黑的身后,一只手从黑的脖子下面绕过去搂住了黑的肩膀,另一只手向着黑的腰下伸去,继续爱抚着她。博士轻轻揉捏着黑那犹如蜜桃般圆润挺翘的肉臀,然后将手指沿臀瓣股缝而去,从后面探入了黑早已淹若湖泽、微微散发着湿热的气息的秘密花园。

   黑的身体一颤,她感到博士正在侵入她的私密处,但博士并未深入她的花园。黑能够感到,博士用灵巧的手指剥开了她股间那两片早已被体液濡湿、紧闭的唇瓣,沿着她唇瓣间的复杂纹路寻到了她的花蕊,然后停在那里轻柔地拨弄着。

   “嗯……哼啊……”

   强烈快感让黑不由得全身颤抖,再次忍不住扭动起了腰肢;而博士的胳膊却用力抱紧了黑的身体,仿佛要阻止她逃走一样。黑就这样一边被博士从身后紧紧搂抱着、一边被揉弄着最敏感的花心,博士的嘴唇还在轻轻亲吻着她如同白玉一样光洁美丽的后背,但她却看不到博士的脸庞,只能任由想象力去描绘此时正在爱抚自己的男人的模样。黑感到下腹里燥热而空虚难耐,极度渴望着被什么东西来填满,于是她微微挪动着翘臀,让蜜穴的入口摩擦着博士的手指肚,希望至少博士能把手指放进去,稍稍缓解她心中难耐的空虚;但博士仿佛是故意的一般,指尖一直在黑的唇瓣和核心指尖轻轻游走,但就是不肯进入她的花径。

   “博士……快……”黑一边扭动着妖娆的腰肢,一边轻声呢喃着。她当然知道博士是在故意挑逗她,但已经被勾起炽热欲火的菲林姑娘,已经顾不上矜持和含羞了。

   “快什么?”博士装模作样地说道,手指依然在黑的私密处轻轻拨弄着。

   “明知故问……!快来,我已经……“

   “已经什么?”

   “已经……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所以呢?”

   “想要……想要和你……”

   “想要和我?”

   黑扭了一下她的翘臀甩开了博士的手,然后忽然翻过身,钻进了博士的怀里。她把额头抵在博士的胸前,颔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喁喁说道:

   “想要和你……交……交配……”

   博士的确不知道菲林族人是惯于如何称呼男女之事的,但以前他和黑相约床笫的时候,一般都会说“来做吧”这样还算有点含蓄的说法。当他听到“交配”这样直白又充满野性的动词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攥住了,繁殖的欲望在心里剧烈地膨胀开来,犹如爆炸一般占据了所有的思维空间。

   博士翻身伏在了黑的身上,黑也顺从地打开了双腿。她搂着博士健壮的身躯,面颊因为无法抑制的渴望而不断磨蹭着博士宽厚的胸膛,私密处流淌的爱液已经沾湿了耻丘上的毛发和双腿间的花瓣。黑能感到,博士炽热的性器就在她的花园门口微微跳动,而她正热切地渴望着被那雄伟的阴茎填满和征服。

   “可以吗?”虽然博士也已经因为热血贲张而喘着粗气,但还是没有忘记征求黑的许可,“舒华兹小姐。我可以,进入你的身体里吗?”

   “可以……”黑颤声说道,“进来,我一直在等着,已经等不及了……”

   一切再无需多言。博士俯下了身,将黑压在身下、紧紧抱在怀里。黑感到蜜穴口处传来一阵压迫感,然后一个火热、粗大的物体,缓缓挤进了她的花径。

   “啊……!”

   黑的身体一阵痉挛,紧紧抱住了博士的肩膀,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甜美的娇吟。下腹空虚和燥热的感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满足感,她甘露满溢的阴道最深处、还有热切渴望着的内心最深处,被同时填满了。博士在黑的身体里律动着,节奏温柔而缓慢,但每次挺进都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直抵她的花心;而黑身体里每一处褶皱、每一寸娇嫩的粘膜都在细密地包裹着博士、感受着那雄性器官的形状。当博士缓缓地抽离时,黑的内心就开始变得空虚难耐;而当博士挺进自己深处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又会再次充盈她的身体。黑知道博士也在细细品味着她阴道温柔而紧密的缠绕,因为她能感到博士和她一样也在仔细体会对方的感受,为了能让对方觉得更舒服而微微调整着状态和姿势,不断产生回馈的快感,已经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回路。

   “嗯……博士、好舒服……嗯啊……”随着博士律动频率的加快,黑忘情地发出了娇媚的声音,“你感觉……好不好?我的身体里……舒服吗……?”

   “非常舒服,舒华兹小姐……”博士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感觉,自己已经沉迷在你的温柔乡、无法离开了。怎么办?我该……我该,怎么办才好……”

   “占有我吧……就像占有一件物品一样,把我变成……你一个人的东西。把你的精液注入我身体的最深处,用你的气味掩盖其他所有男人的气味……这样,我就是你的了……”

   “我得到你了吗……?我能够得到,如此美丽耀眼的你吗……”

   “能……啊嗯……你得到了……至少这一刻,我全都是你的,啊、嗯……嗯哈……!!”

   博士的抽插频率越来越快,狂风暴雨般倾泻着雄性的欲望,在这势不可挡的进攻之下,黑的城池已经完全陷落。源源不断的快感填满了黑的脑海,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只能任由博士肆意攫取着她的温柔、将她的身体和心彻底征服。随着全身一阵剧烈痉挛,两个人一同攀上了情欲的巅峰,博士额头埋在黑的颈窝发出一声轻喝,下身猛然一挺,性器整个没入了黑爱汁满溢的幽谷,火热的精液在黑娇嫩的最深处喷薄而出;而黑的秀眉紧锁、脖颈后仰,手指不受控制地扣进了博士肩膀的肌肉里,阵阵紧缩的花径犹如贪婪的口器,用力吮吸着博士的阴茎,将博士着注入的精华一缕不剩地吸进了宫室。犹如想要抓住弥留在尘世的最后一瞬般地,两个人互相紧拥着,刹那间,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和图像,他们能感到的,只有相互连接着的地方传来的,火焰一样滚烫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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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潮过后,黑和博士依然久久相拥着,在无言中默默回味着激情的余韵。当炽烈燃烧的情感渐渐平复的时候,天光已经微明。整理好紊乱的心绪和呼吸,黑终于下定决心,鼓起了勇气。

   “如果,我说是说如果,我唯一爱上过的那个人是你,你会怎么想?”黑轻声说道。

   “我会想……你是不是为了安慰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博士说。

   “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那我真是太高兴了。你这样优秀的女人,我很喜欢,说实话,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听到博士的话,黑的胸中豁然开朗。她感到心中所有的焦虑都一扫而空,就好像正在艰难攀缘的悬崖峭壁突然变成了宽阔的坦途、就好像肆虐吹搡的狂风暴雪突然变成了柔暖的春风。虽然清晨尚未来到,但黑却感觉心中一片澄明,仿佛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自己的心里。

   “那么,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黑红着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博士耳边呢喃着,“我好像,怀……怀孕了。我想……是你的,因为这几年我从来没有,没有和其他男人……”

   博士的身体僵住了。饶是身经百战的男人,在面对这种事情时,也不可能淡定自若。他盯着黑看了一阵,然后站起了身,在屋里踱着步子,一圈又一圈。终于,仿佛想明白了黑的话了一样,博士停住了脚步,然后走到黑的面前。

   “是真的吗?!”博士低声说。

   “是的。”黑害羞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现在的心情该如何表达,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博士小声说道,激动得声音甚至有些发颤,“我……现在要是求婚的话,会不会太唐突了?请你和我结为伴侣什么的,这么说是不是太随意了?唉,为什么以前从没想过这种情况时该怎么说呢。真是考虑不周、太欠缺准备了。可是我真的没想过,自己这样的人,也配得上这样的美好吗?连做梦都梦不到啊……”

   “别那么夸张。”看着面前激动到语无伦次的男人,黑羞涩地笑着说,“就算你现在求婚我也不会答应的。因为……虽然我也愿意和你……结为伴侣,但总要有个过程,至少先相处一段时间,心理上有个适应才行。就算是我,也没有想要这么快就进行到结……结婚什么的……”

   “那就冷静一下,仔细考虑这件事吧,”博士说,“我感觉里面的细节还挺多的。可是我觉得自己冷静不下来啊。我得先考虑怎么才能冷静下来……”

   “你慢慢冷静吧,我要回自己的房间去想了。”黑说,“在这里的话,看到你……我也冷静不下来了。”

   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为了不让锡兰小姐发现她在发笑,她用被子蒙住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后的黑第一件事是去了医疗部,她告诉医生自己最近偶尔会呕吐以及生理周期迟迟未到,希望能做一次检查。显然,这样的症状带有强烈的暗示,但罗德岛本身就是一个大型医疗机构,医生的素质是很高的,不会听到这种症状就先入为主地询问病人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医生立即为黑安排了验血和胃镜。

   半个小时后,黑的诊断报告出来了,但似乎和黑期待的有点不太一样。

   “您的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率,以及血液源石结晶密度,相比您在以往的体检数据几乎没有变化,可以确认您的症状与矿石病无关。”和蔼的医生说道,“您的消化系统不适是因为胃部的轻微病变导致的,鉴于您之前没有过类似症状,我们诊断这只是常见的应激性胃炎。治疗药物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直接去药房取就可以。”

   “嗯,别的呢。”黑说。

   “没有别的了。回去之后注意清淡饮食,不要吃生冷或者刺激性的食物,特别是要按时用餐,很快就能恢复了。”

   “那我的生理周期……?”

   “哦,这种情况在精英干员里很常见,您这种二级精英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您的工作压力很大,但只要保持心情舒畅就好,该来的总会来的,就算迟到一两次也没什么大碍。”

   “不,我是在想会不会是激素的问题,”黑强忍着没有把“我不是怀孕了吗”这句话说出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黄体酮指数是否正常?”

   “黄体酮是女性身体的重要指数,我们当然会考察。您的黄体酮指数完全符合您当前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异常。您没有必要顾虑这个啦。”

   黑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走出了诊疗室。医生说得很清楚,黄体酮正常,没有必要顾虑,他们甚至没有为黑安排灰阶超声检测。

   ——她这些天内心的辗转,都是没有必要的胡思乱想。

   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黑微微咬紧了嘴唇。她垂下头,把诊断书扔在一旁,泪水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明明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她既没有比以前多出什么,也没有比以前少了什么,可她还是感觉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心中的原本的焦虑,忽然变成了幸福的期待,就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但幸福的期待又随着一纸诊断报告,化作了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黑忽然想起,博士好像说过他们“只是很普通的那种关系”,这让她心里更觉得恐慌。她害怕昨天相互的承诺,也会像一场美梦一样了然无痕;害怕梦醒之后,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独行于黑暗的孤独女人。

   “身体出什么状况了吗?”忽然,一个声音在黑的身边说道。

   黑心里一惊,猛然抬头,看到博士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正站在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地想要藏起诊断报告,但诊断报告已经拿在博士的手里了。

   “我可以看吗?”博士说。

   黑当然不想让博士看,但是她也不想瞒着博士,而且她知道这种事终究是瞒不过去的。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扭向了一边。

   博士神色严峻地翻看着诊断报告,但看到最后的时候,脸上的严峻变成了困惑。

   “应激性胃炎,这不是很普通的小病吗,”博士说,“只需要口服点抗生素。干嘛这么一脸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

   “我没有……”黑低下头,忍着泪水说道,“我其实,没有……”

   博士楞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明白了黑的意思。

   “没有就没有,这种事情也是看缘分的。没必要这么难过,以后总会有的。”博士摸了摸黑的头发,安慰说道。

   听到博士的话,黑抬起了头。

   “……以后?”黑说。

   “嗯?”

   “我们……还有以后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那时不是说,我们是很普通的关系吗。”

   “对啊。我们这种年龄的人,谈婚论嫁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

   “那你,昨天晚上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怎么感觉你的话有点意味深长啊。别拐弯抹角的,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会向我……求婚吗?”

   博士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说。过了一阵,他才理清了黑这一小时里的心路历程。

   “你是想故意惹我发怒吗?”博士半怒半笑地说着,把手里的诊断报告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你以为就因为你没有……那个啥,昨晚我们说的事就不算数了?你把男人的承诺当成什么了?”

   “可是,我就是觉得,你会不会……”

   “好了。你别说了。”博士打断了黑的话,伸手在兜里掏了掏,“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我本来还打算挑个时机,让这件事有点仪式感,但现在看来已经刻不容缓。我再犹豫一阵,怕不是你先要变卦了?”

   说着,博士把手伸到黑的面前,张开了手掌。躺在那只宽大的手掌心的,是一枚没有任何装饰,但却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银色指环。

   “嫁给我吧,舒华兹小姐——不等什么黄道吉日了,就现在、马上。”博士说,“你要是答应的话,就请收下这个,然后我们再慢慢研究婚礼之类的细节。”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黑看着博士的眼睛说道。

   博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黑看到那双总是犀利的眼睛,一瞬间,目光变得有些黯淡了。

   “那我可就……真的要像个傻瓜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博士轻声说。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像傻瓜了吗?”黑从博士手里拿过指环,戴在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你就不会说,你会想办法让我答应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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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凯尔希的办公室。

   “我向黑小姐求婚,她已经答应了。虽然这是我的私事,但我觉得有必要向你知会一下。”站在凯尔希的办公桌前,博士说道。

   “我知道。”凯尔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哦?你怎么知道?”博士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推测。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根据你的种种举动,我推测你很大概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都能推测出来,您可真是才智过人。”

   “每次黑参加战斗结束后,你都会约星熊去酒吧喝酒,就是为了和黑邂逅。你为了救出被困战场的黑,不惜派出深海猎人里的那个唤潮者、甚至亲自进入战场,这足以证明你对黑的事情十分在意。所有迹象都表明,你对黑的关注已经远超正常水平。更不要说黑经常在你的办公室停留到很晚,甚至过夜了。”

   “……不要告诉我,就连我的卧室都被监视了。”

   “我们还没有那么低级趣味。而且,罗德岛也并不禁止干员之间的感情交流。”

   “呵呵,真是个开明包容的机构啊。”

   “你没有必要讽刺我们。你的事情是例外的,理由你自己也知道。你是个特殊的角色。你的一切事务我都可以阻止,或者禁止,但这次经过考量,我决定不加干涉。因为我认为事情发展的方向,是有益于罗德岛的。”

   “你们隐瞒着我的身份,然后看着我做些像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就是有益的?”

   “是的。你做正常人做的事情,就说明你变弱了。你变得更容易控制,对我们是有益的。但现在还不到揭晓你身份的时候。你的身份是等值许多血债的筹码。等有一天你还清了你欠下的债,并且对我们不再有威胁的时候,我们会考虑让你知道一些事情的。”

   “哟,那可太让人期待了。那么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亲人了吗。”

   “没有。”

   “……看来这件事不是什么机密啊,毫不犹豫地就告诉我了?”

   “是的,你自己应该也能意识到,所以此事无需保密。其实我们也很遗憾,因为你如果有亲人,对我们也是有利的。但你很久以前就切断和自己亲人的一切联系了。其中原因,我想你能想到,毕竟你还是你。”

   “呵呵。”

   博士冷笑了一声,他当然明白凯尔希的意思——

   多一条羁绊,就多一个弱点。如果是他的话,或者说如果是以前那个他,应该不会留下会让自己被操纵的羁绊的。

   但现在的他,好像已经今非昔比。博士忽然明白为凯尔希所说的“有益”的涵义了——如果有一天自己有反抗性的举动,那么黑将会成为自己的弱点。

   “如果你们把我当做同伴,或者说,没有采取敌视的态度,我也不排斥和你们合作,反正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博士在凯尔希耳边轻轻说道,“但我劝你不要威胁我,更不要打舒华兹的主意。不然的话,就算是把地狱搅个底朝天,我也要毁掉你的事业、撕碎你的身体。到时候你一定会悔不当初——记住我这句话。”

   博士说完,转身离开了凯尔希的办公室。看着博士离去的背影,凯尔希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这个男人对罗德岛表现得还算配合,但不过是猛兽暂时收起了獠牙,想要真正把他操控于股掌,目前看不到任何可能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依然要对他时刻严密监控和警惕。

   但这个男人竟然会对其他人交付真心的感情,这让凯尔希稍稍看到了一丝驯化他的希望。假如有足够的人和他建立友好的关系和情感的羁绊,凯尔希心想,那么总有一天,至少他将不再是对罗德岛的巨大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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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戴上那枚指环的当天,就受到了好几个人的祝福,而锡兰小姐是排名第一的人。黑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事情会传得这么快,好像每个人都在时刻密切注意着她的左手一样。后来她才知道,博士为了他们之间免受打扰,索性早就将他要追求自己的消息告诉了她身边的人,并且明确地表示不允许她们询问或者干扰。难怪从来没有人注意到黑晚出早归、甚至夜不归宿的事情,黑还以为是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原来大家早就心知肚明,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自己。让黑感到好气又好笑的是,星熊后来告诉她,博士整天在酒吧喝酒,就是为了等着自己。这一切根本就是博士设好的局,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掉进陷阱里去了。当然,黑也知道博士作为罗德岛的战略家,肯定有工于心计的一面,但至少他对自己是坦诚的,只要是黑提出的问题,博士都会如实回答。

   而且,黑的心里知道,就算博士不用这么“委婉”的策略,最后的结果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她的心中能朦胧地感到,博士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在两个人确定下关系后,博士在居民区置办了一套公寓,黑也搬出了和锡兰共住的房间,和博士住在了一起。虽然黑并不想这样,因为她对小姐还是非常放心不下,但她还是禁不住锡兰的强烈要求。

   “我们约定过,两个人都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现在你的时候到了。”锡兰笑着对她说,“我一直都在盼望着这一天,其实在我的心里,这一天来得已经有点晚了。没有什么比看着你得到幸福更让我高兴,这是你迈向美好明天的一步。虽然有点不舍,但不要把这当做离别,我们依然会每天见面,而且我也会努力,不会被你抛在后面的。祝你幸福……姐姐。”

   黑最终微笑着接受了“妹妹”的祝福,虽然笑容没能遮住她的眼泪。明天是否美好,黑不能确定,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徘徊,这让他她开始相信,寒冬总会过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有了可以相互依偎的人,即使光明依然茫远,但此刻的她,已经不再感到刺骨的寒冷——

   毕竟,春天已经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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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传:仪式的意义

    

   一年后。

   这一天,博士在下班时间准时离开了办公室,一分钟都没有多呆,因为今天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在离开办公室前,他特意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回到家中,厨房里已经有人在忙碌了。博士走进去一看,是黑和锡兰。

   “你回来了。”看到博士,黑温柔地笑了笑说。

   “啊。”博士说,“欢迎,锡兰小姐。你的到来真让寒舍蓬荜生辉。”

   “呵呵,博士真是谦虚。”锡兰小姐也笑了笑,“但我可没把自己当外人哦。”

   “那我才求之不得。”

   “好了,你出去吧,”黑说,“厨房不是男人该呆的地方。”

   “好吧。你这么说让我有些害羞,不过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博士走进客厅,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开门一看,来客竟然是星熊,手里还拿着一瓶用丝带缠着的装饰华丽的酒。

   “哟,博士。”星熊自顾地走了进来把酒放在了桌子上,“女士们呢?”

   “在厨房。”博士说,“你要去帮忙吗?舒华兹说那里不是男人该呆的地方,但你也许可以进去。”

   “别让她进来,她会比你还碍事。”黑在里面说到。

   “话说我还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博士说。

   “是我邀请的星熊小姐。”黑说,“作为给我们牵线搭桥的人,我觉得今天应该请她来一起吃饭。”

   “如果你说的‘牵线搭桥’是指整天在酒吧喝酒,我觉得那不算什么劳驾吧。那不是正中她的下怀吗。”

   “喂——你们就这样当面讨论我,连回避都懒得回避吗?”星熊不满地说道,“至少我也做了点贡献吧,虽然喝酒那部分确实挺愉快的。而且你结交到黑小姐后,马上就不去酒吧了,这种过河拆桥的人有资格说我吗?”

   “开个玩笑了。不过,我确实没那么多时间泡酒吧,毕竟罗德岛的公务也挺忙。后来你就没有找到其他的酒友吗?”

   “有是有,但是和他们喝总是不尽兴,不是不痛快、就是酒量太小,啧。”

   “唉,我懂。若罗德岛的酒量有一斤,你能独占六两,而我只得三两,其他人才共一两,没办法的事。我也常常怀念在酒吧里豪饮的日子,但无奈,英雄就是寂寞啊。”

   “快住口吧你。你现在在家天天有美人作陪,假惺惺地诉什么苦啊?又虚伪又酸臭。”

   “哈哈。那你还不赶紧加快进度,找个合适的男人?”

   “我也想啊!可是我啊——”

   “可是星熊小姐的问题是,酒不到位就没法好好表现出女性的一面呢,嘻嘻。”锡兰在里面听着博士和星熊的对话,忽然插了一句。

   “不,她的问题是酒到位之后,男人早都已经喝瘫了。”黑接着说道。

   “住口啊你们,哪壶不开提哪壶?”星熊叫到,“怎么专门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呢!”

   “听起来挺热闹的。”门口传忽然来一个声音。博士回头一看,脸上的笑容退去了。

   进来的人,是凯尔希,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您好,凯尔希女士。您好像没有敲门吧。”博士冷冷地说道。

   “门没有锁,我以为就不必敲了。”凯尔希平静地说。

   “门这种东西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就算是锁了,也有人能不用钥匙就进去——但这可是别人的家。”

   凯尔希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了出去关上了门。接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我是凯尔希”,门外的声音说道,“我代表罗德岛全体,来为你们婚约一周年的纪念日送上祝福。”

   博士看着门口,沉默了好一阵。

   “如果没有人邀请这位女士,我去请她离开。”黑走了出来说道,“我们不欢迎不速之客。”

   “是我邀请的。”博士看了黑一眼,笑了笑说,“是我邀请的凯尔希女士。没有告诉你们,是我疏忽了。”

   黑点了点头回到了厨房,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博士绝对没有邀请凯尔希,博士和她都对凯尔希也没什么好感——就是在凯尔希“为确保安全,不要大鸣大放”的“建议”下,博士决定将婚礼取消了。博士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蒙上阴霾,况且凯尔希是代表罗德岛送上祝福的,博士和黑都无法和罗德岛彻底割裂。

   为了表示对博士宽大胸襟的敬意,星熊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请进,凯尔希女士。”博士走过去打开了门,“我们恭候您的大驾已经多时了。”

   “不必。”凯尔希说道,“能和你单独说两句话吗。”

   “当然,里面请。”博士把凯尔希让进了书房。

   “你们还没有要孩子吗。”关上门后,凯尔希直截了当地问道。

   “关他妈的你什么事?”博士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说道。他知道凯尔希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也做好了她会说些让人不快的话的心理准备,但这样的问题还是激怒了他。

   “你如果认为我是希望通过让你们生下子嗣来加强对你的控制,我想告诉你,不是那样。”

   “你倒是很懂别人的想法,”博士说,“但我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吗?”

   “黑小姐曾经在体检后,向医师问询关于自己黄体酮指数的问题。我想她是希望有一个孩子的。作为女人,我能了解她的心情。”

   “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你到这里是来跟我谈女人的心情的?”

   “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生个孩子?!”

   “我忙于罗德岛的事务,无暇养育孩子。”凯尔希说,“而且,我的身体受到源石侵蚀严重,已经失去生育能力了。”

   “……你的身体如果没问题,也不需要管罗德岛这些烂事的话,就会考虑孩子的事吗。”

   “当然。每个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愿望吧,和心爱的人生个孩子,然后将他养育成自己期许的模样。”

   听了凯尔希的话,博士沉默了一阵。

   “好吧,我刚才的话并非有意。”博士说,“对于你身体的情况,我很遗憾。不能生育孩子,对女人来说是很大的憾事吧。”

   “是的。不过,也只是人生千百种憾事中的一种。”凯尔希说,“你不必在意,我们都有无从选择和无法左右的事情,这就是命运。”

   凯尔希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刚才我的话,并非是想冒犯你。我不是要干预你的私事,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们没有要孩子是因为身体情况的原因,罗德岛愿意提供必要的帮助。我们对自己的医疗实力还是有信心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的身体状况正常,也没有采取节育措施,我们都相信机缘和自然的选择。”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是我多心了。”凯尔希点了点头,打开了带过来的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蛋糕,“我来这里是为了两件事。首先是这个蛋糕,这是罗德岛的干员们亲手制作的,他们托我带过来,以表示对你们的祝福,和对你长久以来对他们关照的感谢。其次,对于你和黑小姐的婚礼,我这一年里多次进行了考虑,最终我认为我提出了错误的建议。我们不该为了规避危险,就淡去人生本应闪耀的重要时刻。仪式是有意义的,它让我们能够铭记美好,并将明日的希望谨存于心。因此我们希望能为你们补办婚礼。请注意,这不是我个人的想法。”

   “算了吧,”博士说,“你的忧虑有道理,我也是赞同的。再说那也太麻烦大家了。”

   “不会,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凯尔希说,“如果你们同意,我们现在就开始。”

   “不,等一等。你是在说什么呢。开始什么?”

   “婚礼。”

   “开什么玩笑!我根本……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来吧。”

   凯尔希说着,打开了书房的门。客厅里还是只有星熊一个人,在茫然地坐着。

   “黑小姐,请出来。锡兰你也来。”凯尔希说。

   “有什么事?”黑走出来说。

   “你们的婚礼就要开始了。”凯尔希简短地说道。

   “什么??”

   黑一头雾水,凯尔希也没有再解释,而是将一个小小的投影仪放在了餐桌上。影像投射在客厅雪白的墙壁上,那似乎是一个礼堂的一部分。

   “阿米娅,全景。”凯尔希对着手腕上的对讲器说道。镜头切换到了全景,博士看到那的确是在礼堂里,许多干员门身穿正装坐在红毯两侧的列席之上,似乎是在参加一场婚礼。红毯尽头的高台上洒满了红白的花瓣,但是高台上却没有新人。

   “博士站在这里,黑小姐,你站在他的对面。”凯尔希指正客厅的中央说道,“锡兰,你来做伴娘,挽住黑的胳膊。我来主婚。星熊,过来,你来当证婚人。伴郎就免了吧,博士不需要那些前呼后拥的家伙。”

   几个人按照凯尔希安排的位置,依次站好。

   “罗德岛的各位,我是凯尔希。虽然你们看不到,但我现在就在新人的身边,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凯尔希对着对讲机说道,“现在我宣布,婚礼开始。”

   听到凯尔希的话,会场骚动了起来。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他们能看到,礼堂里的人们在鼓掌和欢呼。

   “请问——我们就省去多余的套话,直接说关键的部分吧。”凯尔希说,“请问这位先生,你愿意娶面前的这位小姐为妻,并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吗?”

   说完,凯尔希将对讲器递到了博士面前。

   “说吧,他们能听到。”凯尔希说。

   “我——就这样……在这里?”博士说,“好吧,我,咳,我的天啊……是的,我愿意。”

   “你呢,小姐,你可愿意嫁给这位先生,并承担一位妻子的义务?”凯尔希又将对讲器递到了黑的面前。

   “我,这……”一向冷静淡然、遇事不惊的黑,此时已经慌乱得不知手该放在何处,“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

   “你难道没有看见,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回答呢?”锡兰用力捏了一下黑的胳膊,“快说你愿意啊,傻瓜!”

   “好、好吧。是的,我……我愿意!”

   “你们都听到他们的誓言了。”凯尔希说着将对讲器递给了星熊,“说证婚词。”

   “天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让我来……?好吧!”星熊接过了对讲器,“咳,我……是星熊,我现在宣布,博——唔,你们认识的某位先生和某位小姐,现在正式结为伉俪。他们的婚姻完全出于本人的意愿,是符合传统、真实有效的。我祝愿他们能够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请罗德岛的各位,为他们的结合而祝福!”

   礼堂里沸腾了,人们把手中的花束抛向天空,花瓣犹如雨点般飘落。他们纷纷起立鼓掌、和身边的人互相拥抱,为这对不能登上礼堂的新人送上衷心的祝福。

   “戒指早就戴着了吧。那么,你可以拥抱你的新娘了。”凯尔斯对博士点了点头。

   博士握着黑的手,和她神情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拥抱在了一起。锡兰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因为感动泪水流个不停,星熊的眼角也湿润了。紧紧相拥了许久之后,博士才放开怀里已经婚约了一年的“新娘。”

   “仪式比较简陋,因为我还是从务实的角度考虑了一些。”凯尔希说道,“在公众视野之下过度曝光,不仅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也会给罗德岛带来不确定的风险。希望你们能理解。”

   “我倒没什么,我没有预期会有这种……仪式。”博士说,“只是作为女人,不能身披白纱站在礼堂中央,这让我心到对舒华兹中感十分愧疚。”

   “那些事和能在你身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黑笑着说,“我已经拥有太多本不属于自己的宝贵的东西,今天还得到了这么多人的祝福,早就心满意足了。”

   “那就好。”凯尔希说,“那么,我就告辞了。”

   “请留步……凯尔希女士。”黑说道,“晚饭已经做好了,一起吃了再走吧?”

   听到黑的邀请,凯尔希那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表情的脸上,微微掠过了一丝惊讶。她转过目光,看了博士一眼。

   “……可以吗?”

   “当然,”博士笑了笑,“既然能进来这扇门,就代表你是我们的客人。”

   “我已经想不起上次参加家庭聚会是什么时候。太过久远了。”凯尔希喃喃地说着,“就算能想起来,我记得的也只有情景,而不是温馨的感受。我不能确定……自己该怎样去融入这样的氛围中。”

   “我也是,事实上我就连情景都想不起来了。”博士说,“不过,我们可以一起重温一下,说不定还能在心里找到一点,能让自己,感觉自己是‘人’的东西。你不是也说仪式是有意义的吗?这也可以,算是仪式的一种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遑多让了。”

   “不必拘束,请上坐。”

   凯尔希对着博士点了点头,然后,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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