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九章·流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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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拉利昂·奥洛格酒馆】

  

   \\t像是从水底浮起。

   \\t微微窒息伴随的绝顶美感。

   \\t更像是从醉人的花丛里一场酣美午睡中醒来。

   \\t迷醉而略微眩晕。

   \\t你,是谁啊…

  

   \\t白色。

   \\t在收紧。

   \\t这样的触感,不想放手。

  

   \\t“求我。”

   \\t求,求你了…

  

   \\t眼前的白模糊成虚影。

   \\t燥热的空气涌入。

  

   \\t不要…不要走。

  

   \\t又梦到她了。

   \\t呢喃着把险些令人失去神智的幻象从梦境里袚除,克里斯托挣扎着醒来,大汗淋漓的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t可恶,还是看不清。

   \\t已经做过这个梦很多次了,梦里的情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可就是怎么都无法记起梦中那个女性的面容。她是那么熟悉,却那么遥远,而自己是那么沉醉于梦里她的

   \\t…爱抚?

   \\t如果那白袜足底的摩挲可以算作爱抚的话。

   真是的,明明连白袜的编织线都看得真切,怎么就是看不清她的脸,也想不起她是谁,到底谁能给自己带来如此之强的感官刺激呢?记忆里并没有一个如此亲近的人啊。克里斯托一如既往的费解。

   \\t“…嗯?”逐渐清晰的五感开始更新反馈,于是克里斯托感觉到了手中的东西,他抬起手来,发现手中抓住的是一双真实的白袜,“啊,圣女大人,圣女…”柔软的触感带来的美好立刻打断了搜索记忆的进程,克里斯托的呼吸即刻变得凌乱起来。

   \\t来自圣女的恩赐对于刚做了怪梦的克里斯托明显是个依靠,他闭上眼,双手用力,把白袜按到脸上尽可能深重的嗅闻,尽管圣女留给他的白袜从来就没有味道,但他依然从自发的崇拜动作中得到了足够的抚慰。这一刻,房间里充满了他自己的心跳和粗重且绵长的呼吸声。一阵剧烈的身体颤抖之后,克里斯托缓缓吐气,不再躁动。把袜子放回已经被冷汗浸湿的枕头上,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摸索着找到了烟斗,就着微微烛光点上,随着几阵烟雾散出,克里斯托才真正平静下来。

   \\t抬头从天窗望了望,月朗星稀,既然已经醒了,索性抽完再睡吧。

   \\t他们回来已经第四天了,刚回来时车辆一路掉下的黑色碎屑和渗出的血迹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当众人费力地把身体仍在冒烟的大锤扛下车时,围观的民众和店里的客人吓得瞬间作鸟兽散;自己准备好的欢迎辞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有序地指挥侍者们帮忙,把伤员带回房间妥善安置。白阳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急匆匆地赶去救治不知死活的大锤;其余伤势较轻的也大都体力透支,沉默不语,互相搀扶着回房。唯有最后下车,四处张望,弓着背跟他打招呼的那个猴子还多说了几句…好几句话。克里斯托还清楚地记得,当罗恩搀扶着希尔最后一个走过他身边时,希尔向他投过来的那个眼神。

   \\t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丝他不明出处的疑虑。

   \\t还是想不明白,克里斯托翻腕抖落烟灰,让烟丝重新红亮起来,又是深吸一口,在烟雾缭绕中复盘自己所做的事:装作亲近,获得信任,安排任务,暗中监视,事后报告,都没有什么问题,自己做事也一向滴水不漏,不可能被发现破绽。

   \\t那,希尔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克里斯托放下烟斗,轻轻揉了揉眼睛,自己虽然受命办事,但从这些年轻人之前的表现来看,他们似乎是真的相信自己,就这样忽视他们的死活,只专注任务,真的好吗?

   \\t我怎么可能知道,克里斯托把燃尽最后一撮的烟斗倒空,又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心想,见鬼去吧,至少圣女的恩赐是真实的。

   \\t自己的崇拜也是。

   \\t

   【泰拉利昂·王宫内殿】

  

   \\t“哎呦,看来我拜访的可真不是时候呢,陛下好像有要事在忙啊。”内殿门口响起一个离开过许久的声音,这声音对国王来说是如此的熟悉,可在此时听见却令人如坠冰窟。

   他猛地直起身子,这个声音他绝不会认错,那是振臂一呼就带着半个帝国的军力出走南部,并且公开宣布要推翻自己的王后贝琪特丽丝。而自己此时的状态确实不太方便见客:俯身跪在自己的王座前,头两侧绑着教皇的靴子,面前的地上放着托盘,里面堆着黑白灰各色棉袜,水分过多的袜子堆在一起经过挤压,大略印出了五官的凹凸,显然有一张脸刚刚从这里面离开。

   \\t这并没有让国王真的羞愧,毕竟他对于袜子的狂热在继承王位之前就已声名远扬;仔细看去,托盘里放着的棉袜形制常见而统一,织线在曲面的接口也完全一致,袜筒侧面还有着数字编号,不难认出这些都是王宫女仆制式衣物的一部分。虽然不知道是女仆们知道他的喜好而大胆侮辱他,还是他自己放弃尊严主动命令女仆如此做,双方的身份差都给国王带来了极深重的羞愧,更遑论此时名义上的妻子把自己卑劣的行迹看了个精光,国王的脸转瞬就红得像要滴血。

   \\t“我说陛下,这么些年了,您怎么还是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贝琪特丽丝款款走到国王身边,看着国王挣扎着扒下靴子的滑稽模样,踩跺到了他的头上。

   \\t“谁允许你起来的!下贱东西!”王后使劲地蹍着脚下的头颅,国王的口鼻都被狠狠地踩进了袜子堆中,虽然缓解了疼痛,却增加了屈辱。“不是已经被你那教皇大人收了吗,怎么,给尊贵的教皇踩着不够爽,要给宫里那些女仆也跪下才爽是吗?!呸!贱货!”贝琪特丽丝不屑地一下下跺着脚,毫不留情地对着帝国元首吐出轻蔑的字句。“我怎么记得,以前你好像可是最喜欢教皇的,当着百官的面就在大殿上跪了下去,抱着鞋子舔的那叫一个动情…”“别…别说了…”国王跪伏在有名无实的妻子脚下,颤抖着听她数落自己的罪状,愧疚感似乎比头上的鞋子还重,压得他不敢起身。

   毕竟,自己确实是有愧于她。

   \\t而王后则是越说越激动:“别说?我偏要说!你这贱骨头都干过些什么,啊?自己还记不记得?行房的时候拿着她的袜子往我嘴里塞!用她靴子里倒出来的脚汗当润滑液涂在你那儿然后全他妈捅进老娘下面!女儿没敲门就撞进来那次,你还拿着她的鞋垫往我脸上擦,说我的脸给她做鞋垫都不配?那可是当着女儿的面啊!我这个做母亲的什么感受你想过吗!我呸!老娘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下贱玩意,踩你都嫌脏了我的脚!”贝琪特丽丝骂到激愤,鄙夷地把国王一脚踹开。国王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取下靴子放到一旁,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爬到贝琪特丽丝脚下,伏低在她的身前低声忏悔。“对不起…夫人…这些年我…因为自己的欲望忽略了你们的感受,我是个混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女儿…”

   \\t“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受过的羞辱你能补偿吗?女儿现在都在教皇手上,你能把她们带回来吗?你以为道歉就能让我回心转意,把你的国家还给你吗?”贝琪特丽丝依然抑制不住激动,说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也难怪,曾经令整个帝国艳羡的伉俪落到如今这个局面,二人心里都不好受。国王默默承受着责难,跪在地上的身躯开始了幅度越来越大的颤抖。“还好我接受了圣女的恩泽,”王后偏过头去,把涌到了喉咙的一点酸涩咽了回去,“现在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你付出代…”“圣女?”跪伏着的国王突然不再颤抖,抬起了头,“你被圣女蛊惑了?”声音也变得沉稳而冰冷,王后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t“什么蛊惑!”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王后又是一脚踩下去,狠狠地把头颅跺到了地上,反复蹍踩。“我是被圣女大人的魅力深深折服了,我从来没有见到一个女性可以像她那样高洁,那样美丽,那样仁爱,而且那样地贴近神…”被自己的妻子踩着头颅,还要听着她诉说对自己敌人的崇拜,国王心头突然冒起无名火,他努力的抬起头来,迎着妻子纤细的腿逼视上去,虽然头上顶着一只脚的滑稽姿势让他眼里的威胁大打折扣。

   刚刚燃起的一丁点对家庭和往日美好的怀念已经被占据内心的对圣女的崇拜覆盖,贝琪特丽丝随后感到了脚下的异动,看到了国王令人不快的眼神从鞋子两侧传来,她又一次脸带鄙夷地踩了下去,不料这次却没能撼动国王的身体,因为国王居然头顶着她的脚站了起来,直到腿抬到她站不住的高度,国王顺势一推,王后整个人就重心向后,连退几步栽进了王座里。贝琪特丽丝惊恐地看着全身赤裸的国王站起身后一步步逼近,修长的身体完全缩进了座位,“你,你要干什么?”“我问你,你带着军队出走,是圣女的意思吗?你是受了她的指使才分裂我的国家吗!”尽管不着寸缕,但国王的声音却仍充满威严,王者的威压让贝琪特丽丝几乎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埋在了王座里。

   \\t“教皇大人才是真正值得崇拜的人,她是神的意志,是神的代言,是我等凡人能接触到和神最接近的存在。我们应当,且只应当尊崇她一人。”国王紧盯着缩成一团的王后,一字一句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圣女会不过是一群冒天下之大不韪,意图窃取神恩的乌合之众,没有彻底抹杀他们是我的失察,可夫人为什么要崇拜一个卑劣的小人呢?”国王语气之严肃让之前淫靡的气氛荡然无存,贝琪特丽丝此时心中又多了些恐惧,但她还是壮着胆子呛了回去:“圣女才不是卑劣的小人!教皇,教皇能做什么?多少年才有一次的什么狗屁神谕?装神弄鬼折腾几天,最后就得到几句话,还都是假大空的屁话,我看她根本就不会跟神沟通,那些东西全是她自己编出来的!这么多年从来都不出力不说,还总是伸手要钱,扩建房屋,招募人员,现在自己还养了军队!她根本就是想造反吧!她哪里比得上圣女大人!圣女大人一举手就能洗去杂念,能让我不再受失眠之苦;圣女大人能给我详细分析帝国有哪些弊端应该纠正;圣女大人能具现神母和神女的形象,冒着自己灵魂过载的风险让我有幸和神对话,她才是神的代言!我心甘情愿的追随她,崇拜她,对她献上崇拜就相当于膜拜神明本尊!”王后越说越激动,双手抱在胸前,像是虔诚地祈祷;而国王正盯着她胸口前襟不自然的褶皱,一步步逼近了王座。

   \\t等到她终于说完之后,国王出手一下把她拎了起来,还没等她尖叫出口,两侧健硕的手臂就刷地一声撕开了她的衣服,贝琪特丽丝哭喊着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却惊讶地发现藏在胸衣里的秘密已经被国王抓在了手里。

   \\t是剪开的一只袜子和一只鞋垫,大体上仍保持着洁净,但是已经相当老旧;正中还印着明显的王后乳首的痕迹,因为时间太长而微微泛黄,不知道它们在王后的胸前呆的时间是否已经超过了在前主人脚下的时间。国王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嫌弃地扔给了蹲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的王后,说:“还说自己没被蛊惑,夫人又不像我一样痴迷鞋袜,怎么会主动把这些东西贴身穿着,我看夫人现在的思想已经完全被圣女腐化了。不过,没关系,夫人,既然不是你自己的意图,那你做的事情就不能算你的错,只要你把军队带回来,结束纷争…”

   \\t“你想得美!”王后捂着华美却破烂的礼服站起身来,袜子和鞋垫也紧紧地捏在手中。“我告诉你,崇拜圣女是我自愿的!圣女大人就是高贵,就是圣洁,就是值得膜拜!这些圣物…别说放在胸口用我的体温供奉着,就是让我嚼烂了吞下去,我也甘之若饴!不像你那没用的教皇,给圣女大人当擦鞋的垫子都不…啊啊啊啊放开我啊啊!” 这次国王可没耐心等到她说完,他不顾王后的哀嚎,铁钳般的手箍住王后的手腕,双眼像要喷出火来,郑重宣告:“我,图萨,索迪泰帝国元首,在此宣布:与帝国王后贝琪特丽丝解除婚姻关系,剥夺其一切荣誉头衔。还有,帝国境内,凡侮辱「女神之光」教会及教皇本人者,皆为叛国!凡支持圣女会及圣女者,皆为叛国!凡支持南部反抗军者,皆为叛国!”说完,图萨才松开了手,转身要走。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指着贝琪特丽丝,不甘地说:“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t“我,贝琪特丽丝,在此宣布,”贝琪特丽丝揉着自己的手腕,不顾图萨眼中的震惊,愤恨地看向国王,“我自愿放弃索迪泰帝国的一切身份,解除与国王图萨的婚姻关系;同时成立圣海伦娜帝国,我为元首,以辅佐圣女会和圣女海伦为最高宗旨。在此,圣海伦娜帝国向索迪泰帝国正式宣战!”在国王错愕的眼神中,贝琪特丽丝已经向宫外走去,同时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来这里只是为了宣战,可我没想到为了把话说完,居然闹到一地鸡毛。我很庆幸自己选对了边!”

   \\t“卫兵!卫兵!”图萨正欲追上,突然意识到自己浑身精光,只得大声呼喊卫兵,可刚喊出口,又想起先前为了自渎不被打扰,已经把宫女卫兵全部遣走。他一咬牙,还是追了出去,出了殿门才发现,自己的前妻,如今的反抗军首领,已经消失在传送法阵的光芒里了。

  

   【泰拉利昂·奥洛格酒馆】

  

   \\t“呃啊…”克里斯托揉了揉额头,不情不愿地转身下床。好几天没有睡好了,总是梦到她,惊醒,再靠着烟草和圣女的恩赐让自己重新入睡,原本午后可有可无的休憩也显得弥足珍贵。缺乏睡眠真是不舒服啊,他心想,手上一粒粒地把扣子系好。穿好衣服后觉得房间有点闷热,于是他转身拿起长竿,准备把天窗撑开。

   \\t一阵风落了进来。

   \\t“下午好啊。”看到希尔的身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克里斯托明显没有准备,一时语塞,“希尔…你怎么来了?”希尔没有答话,而是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想找你聊聊。”看着希尔灵动的步伐走在离地面仅仅一寸的空中,踩在她自己制造的气流上微微下陷又向前方弹起的独特走路方式,克里斯托看得呆了,一时忘了回话;直到希尔发现了他视线的方向,微红了脸咳嗽一声,才让他的思绪回来。

   \\t“嗯,那你要找我问什么呢?”克里斯托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能确定,更不能自己主动挑明,于是他避开了希尔的目光,坐在床边,稳住心神回想这几天的事情:白阳跑前跑后忙着救人累得够呛,猴子肉疼地拿出来几样压箱底的宝贝药水,合力之下虽然还是没有唤醒荒坂,但好歹是保住了大锤的命;期间唯一还能行动的罗恩为了给基本完成的悬赏申请延期,跑了好几趟佣兵之家解释突发情况,今日到现在未归;其余几人伤势虽都有好转,却仍在休息静养,所以他完全没有料到希尔竟然已经能自如行动了。但是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之后,克里斯托更是觉得自己哪里都没有露马脚,那希尔想要聊什么呢?

   \\t希尔直直地看着克里斯托,手指微曲,一阵微风掠过,那个克里斯托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箱子被从桌子下拖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他面前,箱盖并不严密,直接弹开,露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水晶镜。这个房间向来只有克里斯托自己才能进入,所以他对于房间内的物品并未做过多保险措施。此时此刻,这也成了他最后悔的事。

   \\t “老板,你是不是需要做些解释?还是要我往里面注入一点魔力看看?我很想知道镜子那头是谁,能让老板那么虔诚的跪在地上说话,想必是个手眼通天,值得尊敬的大人物吧。要不麻烦老板给我介绍一下?”听完希尔语气不变的诘问,克里斯托面色已然惨白。原本指望编造个理由搪塞过去,却不想希尔已经把自己和圣女通话的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t果然不是聊天,是审问。

   \\t看着克里斯托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希尔更加确定了克里斯托的秘密很可能是对佣兵团不利的,她站起身来,走到克里斯托面前,换了严肃的语气说:“老板,我希望你能好好解释清楚,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谁教你用的,用来和谁联络的,你是不是在背地里执行一些可能对佣兵团不利的操作,你是不是,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克里斯托一时语塞,只能惶然地咽着口水,一时空白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但还没有想出合理的解释,种种心虚的表现则更加剧了希尔的怀疑。在希尔的眼神逼得越来越近时,克里斯托终于开口了。

   \\t“对不起…我…有苦衷…”简单的几个字,出口的那一刻却仿佛带走了克里斯托全身的气力,他整个人泄了气一样摊在床上,嘴唇翕动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也就是说,你真的做了背叛我们的事吗?”希尔的语气越发严厉,克里斯托却无言可以应答。“克里斯托先生,佣兵团的大家受到了你这么多帮助,我一直觉得是因为你乐善好施,大家都对你很有好感,认为你是我们的朋友,可…”

   \\t“老板!老板!!不好了老板!”一阵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希尔的话,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和直接撞开门进来的酒保,一时间房内的三人都是一惊,愣在当场。希尔最先反应过来,抽身回到桌边,没忘了顺手用最小的动作把箱子拖到身后挡住,转过头去一言不发;克里斯托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也赶紧站了起来,借着整理衣服擦掉了满额的冷汗,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t“啊…啊…我没想到希尔小姐也在…我那个…”酒保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秘密,支支吾吾的忙着解释,“快说!”“啊!是,老板。那个,楼下来了三个女人说找您,都带着武器,态度特别蛮横,老五老七两个人被领头的那个一招就打飞了,我,我就赶紧跑上来通知您。那个…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先走了!”酒保说完话拔腿就跑,克里斯托没有拦他,神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t他回头看了希尔一眼,说:“希尔,我得先下去处理,我跟你保证,这个事情完了之后,我会把瞒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我绝没有想对你们不利。”说完,克里斯托深深叹了一口气,也向楼下冲去。希尔站在原地,听着已经远去的脚步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水晶镜,试着灌注了一丝魔力,结果如泥牛入海全无反应。希尔叹了口气,挥手将箱子盖上,送回桌下,也动身冲下楼去。

   \\t到了一楼大厅,希尔发现局面远比酒保描述的要紧张,老五老七两个保安已经变成了地上散着的肢体和血渍,四散的身体碎块把摆放整齐的桌椅也砸得稀烂,克里斯托正站在楼梯口,与门口的三个有着相同身形的女性对峙着。“敢问三位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店里打砸杀人?”短暂的寂静之后,克里斯托高声问话。“你店里?这么说,你就是老板了?”为首的女人手持两柄弧刃马刀,一动不动的回问。下午时分,店内还未点灯,门外阳光又烈,因此在希尔看来,站在门口的只是三个剪影,完全看不清面貌。

   \\t克里斯托缓步向前,“不错,在下就是克里斯托,奥洛格酒馆的店主,各位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不要对我店里的人动手。”“好啊,那就冲你来。”这次答话的是右手边的女人,和她的回答同时来到克里斯托面前的是她手里的双手重剑,一次简单却蛮不讲理的突进,借着剑身长的优势,利用重力把剑尖甩到了克里斯托面前,希尔正想出手,却见克里斯托接连快速地几个后空翻,躲过了一击。双手剑砍了个空,只把旁边的一张木桌劈的稀碎,那女人嗤了一声,脚踢剑尖,一压剑柄,把重剑扛回肩上。

   \\t使重剑的女人回头看向另两个人,“有两下子啊,可以好好玩了。大姐,你说是不?”,那两人也跟着向里走了几步,摆开了架势。希尔已经到了克里斯托身边,刚想问他有无受伤,克里斯托就再次发问:“我说,就算是寻仇,也得说个名字让我死个明白吧,见面用剑打招呼,谁教你们的啊?”显然是对突然发难颇有不满。“呵,死人的要求总是这么多,”女人放下马刀,把刀刃上的血甩了甩,揶揄地说,“教会导师妮娅,见过老板。”用重剑的女人微抬下巴,“教会导师,妮可。”到现在一直没说话的女人突然掣出两柄短枪,平端腰间,一边喊着一边发动了冲锋:“妮莉!杀啊啊啊啊啊啊!”

   \\t希尔皱了皱眉头,想动手却被克里斯托伸手拦住:“不要出手,动了教会的人必招报复,他们怕是为了大锤的事而来,你不要暴露身份,我来处理。”话音刚落,妮莉已经冲到了跟前,克里斯托一把推开希尔,自己大步跃起跨过身后的桌子,躲过第一波刺击,然而妮莉左脚撑地转向,即刻发动了第二波冲锋。克里斯托撑住桌面跳向吧台,在空中堪堪避过,可妮莉突然变招,双臂夹紧枪杆,向上猛地一挑,克里斯托赶快把双枪踢向两边,顺势借力一个空翻准备落到吧台后面。这时妮娅举着马刀跳了过来,希尔在旁刚想唤出疾风阻拦,一动手却发现魔力的流动阻滞难行,看来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再试了一次也还是无法成功,她只能不情愿地放弃,疾步跑回楼梯口躲好,却发现妮娅朝向的不是克里斯托,而是妮莉的双枪枪尖。

   \\t“铛!”一声震响,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是被刻意设计过的,希尔顿觉耳膜震痛,只得蹲下来把双耳紧紧捂住。离得最近的克里斯托更是遭重,整个人被声浪狠狠拍在了墙上,摔到吧台后面。三女自己却好像充耳不闻,想来是早已习惯了这样攻击性的声音。妮娅和妮莉各自收回武器,妮娅跳上吧台低头一看,却见趴在地上的克里斯托正把一个狭长包裹朝自己掷来。妮娅一刀劈过,没有任何阻碍,包裹就断成两截,但借着这遮挡视线的一瞬,克里斯托已经闪身持刀在旁,手持寒光向妮娅砍去。

   \\t然后就和预想中一样,砍在了妮可的重剑上。她及时杀到替妮娅挡下了一刀,靠着蛮力格开后,双方重新站定,这时所有人都被克里斯托手中的武器吸引住了目光。说是一把剑,它的剑身弯曲,只外弧开单刃;说是一把刀,它没有刀镡和血槽,仅仅只有粗糙的刀柄被握在手中;说是一块长金属片,它又打磨的锋利至极,寒光闪烁。更令三人吃惊的是,握着武器的克里斯托,此时竟然闭着眼。

   \\t是你啊。

   \\t“…你记好…太刀…斩切…拔付…”克里斯托跟着零星的记忆碎片喃喃着,似乎在背着口诀,“…顺刃斜左,逆刃倾右…”“喂!叨咕什么呢,打不打了!”妮可不知道对面这人在搞什么幺蛾子,但一时不敢轻动。“…贱贱…好好学…学好了…奖励…”克里斯托呼吸开始加重,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快躲…不合格…重来!”握住这刀的时间越长,记忆碎片的涌回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克里斯托的表情随着记忆一息千变,场中几人却是一头雾水。突然,克里斯托猛然睁眼,那一刹,对面的三人竟感到了畏惧。“装神弄鬼。”妮娅啐了一声,竖起马刀腾身跃起,双刀横住身侧,滚身向克里斯托砍去。

   \\t“上偏三,弦破!”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希尔抬头一看,罗恩刚刚回来,看到了店里的场面,二话不说出言帮衬。克里斯托依言出刀向下重劈,无铭太刀在他手中宛如大将跃起纵斩时手中势若沉雷的唐刀,带着风雷之势一刀砸在了马刀刃口,硬是逼停了来势汹汹的妮娅,其巨力甚至还顶得妮娅后退了几步。这一刀撞出的声音依然嘲哳,但罗恩适时地拨响琴弦,以乐音盖过噪音,将令人不悦的声波化于无形。

   \\t克里斯托挥刀击退攻击,却好像再次陷入记忆,又一次闭上了眼,自己呢喃着。“…长则由上贯下,短则自下切上…”,他在眼前看到了一片空地,周围都是看不清面貌的人,和认不出是什么的物,醒目的唯有天边的一点白光,白光中高高跃起的矫健身影在回忆中也是如此清晰,那个倩影手中也是一把太刀。克里斯托不禁将刀举起,跨越不知什么间隔,去模仿那个身姿。

   \\t耳畔风声已至,克里斯托再次睁眼,发现来敌是妮可和她的双手重剑,重剑被妮可由上而下的斜举,借着冲刺的势头略微举高剑尖,向着自己横扫过来。“下略四,鼓拨!不对!下略六!”罗恩换了个地方观察局势,再次给出了破解之法,克里斯托手中翻刀,像忍者操控打刀一样逆刃向上挡去。“噔!”,两把利器迸出金石之声,重剑势大力沉的一击被轻松弹开,克里斯托不退反进,大幅垫步抢到妮可中门,顺着重剑的摆势用刀尖轻挑,刀身和剑刃碰到一起的时候往身侧一带,同时左肘狠狠地砸在了刀身上,隔山打牛之力顺着剑身传到手部,妮可吃痛脱手,重剑被打落在地。

   \\t脑海中还有碎片,那是她一次又一次跃起战斗的英姿。

   \\t那是…那是她的…白袜…

   \\t那是,那是她教给我的刀法,那是属于她和我的回忆。

   \\t我跪在地上,任人宰割之时,是她来救自己的!

   \\t是她!

   \\t可…她…叫什么名字…

   \\t仍在深陷回忆时,那边妮莉咬着牙又一次发动了冲锋,克里斯托侧身闪过锋头,又一次睁眼,单手持刀划过蝴蝶飞舞一般捉摸不定的路线,这是浪人惯用的野太刀手法:刀锋不走直线,让敌人无从防备,再于出其不意处捉住刀柄抡动长刀,用刀身挥舞出类似长戟的圆舞,一边格开敌人的兵刃,一边切割敌人的防御。妮莉明显应付不来这招,双枪左右突进却都被旋舞的刀身打得失去准头,只震得自己手臂发麻。罗恩也在此时看出了又一个大破绽,“摧心,五振齐!”,克里斯托转刀反握,手推着刀背像铡刀一样切下,“咔嚓”一下,妮莉用来格挡的右手枪尖应声而断。

   \\t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克里斯托一刀接着一刀重砸下去,妮莉被逼的只能坐在地上狼狈后退,妮娅疾步赶来双刀架住,奋力格开后阴狠地盯着他。虽然不愿承认,但她们确实是轻敌了,才落得如今三打一却反被压制的局面。念及此处,妮娅暗暗施法,一阵紫黑雾气从她双手涌出,逐渐缠满刀身,两把马刀很快化为绛紫色,邪气逼人,即使身在阳光下也无法遮掩透骨的恶寒。妮娅一正一反握刀,侧手翻起步,以身体为轴舞着双刀逼近克里斯托。

   \\t而克里斯托侧退半步,依然闭着眼,调转刀身,他身上并无刀鞘,这无铭刀也刀身过长,不能佩在腰间,却仍作收刀入鞘状。他左手虚握刀刃,定好位置后松开左手,轻点在刀身上方,仅凭右手握持,刀身就纹丝不动;与此同时,他向前俯低身体,双腿张开成箭步,立在店外投进的阳光边缘,整个人在阳光旁的阴影里仿佛绷紧成弓。

   \\t妮娅的速度越来越快,双手还在旋转中不断调整刀刃的朝向,整个人已经转成了一阵旋风;随着向前推进,刀锋一路上还裹挟起遍地的碎木,紫黑色的狂舞范围越来越大,竟在店内舞出了乌云压顶的窒息感,看来除了躲避毫无破解之法。罗恩和希尔在旁已经看得呆了,甚至忘了出言提醒。“死吧!死吧!死吧!”妮娅的狂笑从旋风中毫不掩饰地散开,似乎已胜券在握。

   \\t“…居合斩…可以结合…用…逆袈裟…”,回忆中的话语只能听清几个字词,克里斯托却无师自通,左手拇指虚顶并不存在的刀镡,右手配合做着拔刀出鞘的动作,出刀前一瞬转为反手持刀,从左下挥刀至右,空中挽出一道血花后又极快地反向斩回。一刀前胸,错身而过,一刀背后,立回血振,再次收刀入虚鞘。长刀反射了一点阳光,正照向面前的刀舞,不过瞬息光点就被拖拽着拉成一条线,一刹那织满两人之间的所有空隙。

   \\t世界只剩下刀光。

   \\t这一次,刀与刀的交错无声无息却溅出了大片的火花,眨眼过后,旋风已经停了下来,双刀当啷一声落地。妮娅不敢置信,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伤到的,身上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她更不相信的是,这个酒馆老板居然一招破了自己的看家绝活,她不明白,唯有大声痛嚎。

   \\t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一旁围观的希尔和罗恩,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的三个女子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看着自己断掉的枪尖,木然呆坐;两个负伤的仍在负痛哀嚎,完全想不到克里斯托居然有如此战力。

   \\t直到此时,克里斯托依然没有睁眼,在他眼前的萦绕的是那个令他几日没有睡好的身影,那个即使提刀也仿佛在起舞的身影,那个曾为了救援自己而斩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白光的身影。

   \\t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t美得恰似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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